“你是一个人吗?”
“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人生活吗?”魏芷笑道。
“……是。”
“我也是。”看着谭孟彦眼中一闪而过的困惑,她接着说道,“虽然我的身边有很多人,但我总是有种独自一人的错觉……谁知道那是不是错觉呢?”她自嘲一笑,“我这么说,你也不会懂吧?”
谭孟彦沉默了下来,她知道他一定懂。
假包里的二十三个有监听功能的GPS定位器让他明白她说的每一个字。
“我在自己家的住处,比你这里好不了多少。”她苦笑着说,“一个一米多的阳台,一张折叠床。白天是晾衣服的地方,晚上就是我的房间。没有门锁,家里的每个人都能随时穿过我的房间——哪怕我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对不起,这不是什么有趣的话题,但我实在找不到人说。”
“……没事。”
“结婚,似乎也只是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她说,“有时候,我真想一走了之。抛下所有人,隐姓埋名去另一个城市生活。可是这样似乎有些不负责任,你觉得呢?”
谭孟彦过了一会才说:“你要慎重考虑。换一个环境,也不见得比现在更好。”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是你。”
“如果呢?”
魏芷轻轻歪头,一头柔顺的黑发从肩头滑下,那满是专注和认真的眸子映着他冷硬的面庞。
“如果我是你……”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静默了片刻,然后说,“我会过好你现在的生活。”
“……确实,是我异想天开了。”魏芷笑着站了起来,抱起自己的箱子,“我不打搅你休息了。”
谭孟彦把她送到了门口。
魏芷抱着箱子往前走的时候,听到了他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切都会好的。”
她转过头的时候,休息室的铁门已经关上了。
他对她似乎并无恶意。
谭孟彦希望她继续维持现在的生活。留下和离开的最大区别,就是身边环境和人的变化。
有什么事情,是她必须呆在这里才能完成的?
魏芷一边思考,一边往前走去。黑色垃圾箱前多了一个臃肿的人影,她正用力提起一个装满了的塑料桶,往垃圾箱里倒着泔水,听到脚步声,她回头朝魏芷看来,随即露出惊喜的笑容。
“呀,小魏!”郑田心的目光落在魏芷抱着的纸箱上,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她把倒空了的泔水桶放下,弄上油污的两只白白胖胖的手随手在围裙上一抹。
“我辞职了,田心姐。”魏芷说。
“啊?辞职?为什么?”郑田心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辞职在家备婚。”
“是吗?这么快就要结婚了,好事啊!小魏啊,你命好!”郑田心一脸羡慕,“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是十里八乡的一支金花,可惜没嫁好!你可千万要想清楚,别走了我的老路啊!”
“田心姐,你什么意思?”
“我刚刚看见你从保安小屋那里走出来……”郑田心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那家伙就是个穷光蛋,你可别糊涂了!”
“……田心姐,我记得你也是画廊最老的那批员工之一吧?”魏芷说,“你对他很了解吗?”
“说很了解算不上,但我知道,那家伙穷得叮当响,不然怎么三十了还找不到老婆!”郑田心皱起眉头,毫不掩饰嫌弃的神情,“我听人说,他以前是个开货车的,后来身体不好被辞退了,钱也因为治病花光了,没地方要他,才来这里当的保安——”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谁知道呢——他那臭脾气没人愿意搭理他。也就是我心肠好,厨房有剩下什么好东西,我都会给他送一份。就这啊,他对我也没个好脸色。你说这人脾气怪不怪?”
“谁叫田心姐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呢?”魏芷恭维道。
“那可不!”
郑田心挺起胸脯,骄傲道。
“你走了也别忘记我,有空回来玩啊!”郑田心满脸不舍。
“好,再见,田心姐。”
魏芷笑了笑,抱着箱子走出了小路。
郑田心提起泔水桶正准备离开,忽然瞥见站在建筑物后的谭孟彦,她吓了一跳,泔水桶差点没拿稳。
“干嘛,大白天装鬼吓人呢?”郑田心不客气地说道。
“……”
“别看了别看了,走走走——老板的女人,也是你高攀得起的?”郑田心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小心老板开除你!”
谭孟彦的视线终于落到郑田心身上。
“随便。”他说。
魏芷坐在出租车后排,纸箱放在一旁。她戴上耳机,连接了钢笔上的摄像头。
保安小屋脏兮兮的地板和满是尘埃的木板床夹住视野两端。
钢笔在床底忠实地记录着它的所见。
谭孟彦穿着人字拖的两只脚就在画面中央。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现在怎么办?”
“如果事情没有那样发展呢?”
“我们监视了那么久,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我知道了。”
他在打电话。
与另一个人汇报情况。
魏芷的手臂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就像是冬夜中寒风穿过的冰凉触感,又似是毒蛇吐出的信子,在她脊背上缓缓滑过,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他甚至不是独自一人在监视她。
有另一个未知的人,在向他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