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想撕下他的面具(243)
彼时,陆首辅行刺天子的事已天下皆知。
她的耳朵“嗡嗡”,这几天她虽昏迷不醒,可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却都听得见,她听了很多次关于祝云意的死。
易璃音亲眼看着金吾卫指挥使的刀刺中了他的心脏,亲眼看着他被甩出马车,看着那些人将毫无反抗之力的他围起来。
她很希望这一切都是个梦,如今梦醒,她看着周围熟悉的布置,又明白全都是真的。
“将军,您醒了?”徐成安在桌边打了个盹就见床上之人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他疾步过去,“感觉怎么样?”
沈嘉禾有些木然,她清楚太后为何要杀陆敬祯,因为那部律法。
沈嘉禾直视看徐成安问:“欲加之罪也有人信吗?”
徐成安面色难看,他挣扎片刻,才咬牙道:“慎御司当年曾是天家的刀都能因欲加之罪被清算,陆首辅出身寒门,宗亲世家能给他按的罪名有千千万。”
沈嘉禾垂下眼睑。
当年祝大人蒙冤而死,如今他的儿子还要被逼走他的老路。
片刻后,她一言不发掀开被子起身,抓起衣服套上,拿了桌上的镇山河就要往外走。
徐成安忙拦着:“您要去哪?”
她道:“去救他。”
徐成安拧眉拉着她:“祝云意他已经……已经……”
“他没死。”沈嘉禾冷静道,“他被人围起来不代表他就死了,只要没见到他的尸体……”
“见到了。”徐成安脸色惨白,“许多人都见到了。”
沈嘉禾的神色终于变了:“你说什么?”
“郢京城门上。”徐成安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声音也抖得厉害,“他的尸首已在城门上挂了三天三夜。”
话至最后,他哽咽得几乎说不出来,他无数次想把陆首辅从府上掳出来挂到城楼上去,可现下他真的被人挂在了城楼,徐成安恨不得把挂他的人找出来千刀万剐!
沈嘉禾缄默良久,突然推开他往外走去。
“将军!”他追上去。
沈嘉禾没有回头,她坚定道:“我要去接他。”
“将军!”徐成安拽着她的衣袖跪在了她面前,“他死了!您若去,只会被以同党论处!”
“那又怎么样?”沈嘉禾垂目冷冷看着他,“他是收了我婚书的人,便是要死,也要埋进我沈家祖坟!”
“将军……”徐成安拽着她袖子的手没松,却一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沈嘉禾一脚将人踢开,刚往前走了两步,正好遇到易璃音端了药走进院中,她一看沈嘉禾这样子就猜到她是要回郢京去。
易璃音的眼睛红肿得厉害,叫了她一声“侯爷”。
沈嘉禾不欲在这里同她解释,只打断道:“我们沈家不做忘恩负义之人,他把你和澜儿带出郢京,我就要他带回来!”
她步子飞快。
云深处又换上了那一身道袍,他低头坐在前头花坛边上不知在想什么,听到这边动静,他抬眸看来。
“若陆大人也不想你回去呢?”
身后传来易璃音的话,沈嘉禾的步子倏地一顿。
易璃音吸着鼻子走上前:“他当时上马车是想扶我下车,他亲口和我说,若他有事,不希望侯爷回去做无谓的牺牲,只有活着,侯爷才能继续做陆大人没有完成的事。”
沈嘉禾握剑的手在抖,这很像祝云意会说的话,她若有难,他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同她死在一处,可轮到他自己,他只会想方设法将她推得远远的。
沈嘉禾在原地驻足半瞬,终于忍不住哭道:“可他答应我的都没有做到!他说过若计划不顺利就会带着定乾坤去豫北找我的!他食言了!”
“公子没有食言。”小道士徐徐站起来。
沈嘉禾倏然一阵,下意识扭头看去,见他探向侧腰,一点点抽出环在腰上的软剑,薄如蝉翼的剑刃在阳光下泛着银白寒光。
他往前走了一步,红着眼直视看着沈嘉禾,“定乾坤,公子让我带出来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
易璃音的眉眼微压,怪不得陆敬祯被她从车上推下去被包围那个瞬间,他把手里的软剑甩向了这小道士。
徐成安从地上爬起来,不可置信看着小道士手中的软剑:“这是……定乾坤?定乾坤是把软剑?”
他下意识看了眼将军手里的镇山河。
镇山河持重锋利,光是握在手里便十分威风,与它齐名的定乾坤却是把软剑?
他还以为只有姑娘才用软剑呢!
青衣小道朝沈嘉禾走去,他的手腕轻甩,被内力震颤的剑刃在空气里发出嗡嗡的声响。
他徐声道:“将军秣马厉兵,以战功平天下,所以镇山河锋芒逼人。圣人不仁,天子需软硬皆施治理天下,故而定乾坤坚韧如丝,又陵劲淬砺。”
他将定乾坤递到沈嘉禾面前。
沈嘉禾颤抖握住剑首,虽是软剑,但因其同镇山河一样的材质铸造,分量果真比寻常软剑重上不少。
她想起来了,她当初潜入陆府行刺陆敬祯那晚,手里的佩剑就是被这把剑拦腰斩断的,她当时还以为是自己伤势未愈内力不济,从未想过她那把假剑对上的是定乾坤。
陆敬祯一直知道定乾坤在哪里。
她提剑的手抖得厉害,凝视看着面前的小道士,颤声问:“你到底是谁?”
少年直视她开口:“我叫李训。”
“你……你……”徐成安指着他,错愕至极。
李是国姓。
沈嘉禾还记得她很早前就问过他叫什么,他半开玩笑地告诉她说出来会吓死她,她当时以为他只是夸大其词,并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