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背后那些买米的队伍推搡声渐渐大起来,眼看就要乱了,这时,不知是谁喊了声:“别打了,米铺开门了!”
春妮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米铺里涌出几个扎黑腰带的大汉,这几个大汉手提长棍,蒙头几棍打下去:“他妈的,都给老子安
静,不准吵!”
这年头,不进□□,连米都卖不了了……
春妮在心底一叹,也没有了跟小贩们讲价的心思,匆匆打包好自己要买的东西。
离开前,米店里还在吆喝:“不准挤,一担米四十块现大洋。不要法币,不要中储币。没带够钱的别杵在这浪费大伙时间。”
四十块现大洋,倒不是很贵。但跟战前比,也翻了两个跟头。
春妮回身望了眼排得不见头尾的队伍,心里隐隐忧虑:这么多人,米店的米够卖吗?万一有人没买到米,又该怎么办?
出于心中那份隐隐的担忧,正好这一天除了早晚锻炼,春妮没有课,她便将时间都消磨在了小摊上,一天下来,打听出了一些消息。
“你们真以为米店真没有米了?听他们瞎扯吧。再没米卖,怎么也不至于只卖半天都没了。那是那些黑心肝的米店老板为了抻你们,抬米价。”
“就是,小顾姐,我告诉你啊,昨天我大舅子媳妇娘家的二姑奶奶家的三小子昨儿个晚上看见米店后门来了好几辆车,杨老板和几个伙计搬了好些口袋上去,不知道搬到哪去了。他上午还骗咱们说没米,那他搬上车的是泥巴砂子?”
“说不准是泥巴砂子呢。今儿我媳妇用刚买的大米淘来作饭,她做之前称了称,你们猜怎么着?一斤米生淘出二两砂子!”
“他奶奶的一□□商,他怎么不干脆卖砂子得了?”
“我看哪,这世道怕是要越发乱了。我昨天不是跟你们说,我隔壁那坏小子这几天都跟他那一帮兄弟仗着人多插队买米是吧?好小子,我媳妇说,她今天在黄冠里看到他们好几个人在串门卖米呢,一斤米卖六毛,买的人还不少。”
“是吗?这得报上工部局,请工部局的老爷们做主吧?”
“做主个屁,那些老爷们什么不知道?反正受苦的是咱们,再怎么都饿不着他们,人家着什么急?”
“话也不能这么说,越南米也是工部局谈妥进埠的,要是他们真不管咱们死活,操这心干什么?”
“我呸,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他们是咱们饿急眼了跟他们拼命,拿点残渣剩菜吊着咱们不乱呢。”
“此言有理,倭国人今天杀这个,明天杀那个,真想做事的人,吓也给吓死了。我听说这些天在逼着黄老爷辞职,好安插他们自己人进去。”
“啊?那工部局同意了吗?”
“那倒还没听说,不过我瞧也不远了。之前工部局不是已经有一个倭国人了吗?”
“那个倭国人在秘书会,这回人家谋的是董事的位置。”
几人说得热闹,没留意不远处一队倭国士兵拐出里弄,朝码头走去。
春妮咳了咳:“几位,还加点茶吗?”
在这种地方传这样的消息,大家背后都长着眼睛。听春妮话音不对,当即笑着推茶杯:“劳烦小顾姐,给我来一杯吧。”
因为天气渐暖,春妮将熬了一冬的姜茶撤下,问铁号买了个大茶壶,里头搁些粗茶,免费供食客们清口解腻。
渐渐的,大伙不吃早饭,也爱往她这来歇歇脚。
只要没人吃饭,春妮也不会主动撵人。有时为了得到消息,还会顺着食客们说说话。她原本长得小,并不仰仗武力压人,时日一长,她跟这些常来常往的食客们也处出了几分情面。
来添茶时,一名食客就示意她矮下身子,轻声道:“小老板,他们的话你可别不当回事。你这里就几个学生娃,这是没遇到事,要是遇到了事,顶不顶用,你心里要有个数。”
春妮心里原本就在打鼓,闻听此言,心里更是一凛。
这人叫陈一清,白天不经常现身,但到了晚上,据德三说,他至少一周会来两到三次。每次来时,腰上鼓鼓的,都带着真家伙。
他每回晚上从码头下来,必然要到小摊子上讨春妮一碗姜汤喝汤。
春妮再三同李德三重申,跟他一路的人来喝汤,招待就是,别的,有多远离多远。
这样的人物,往往对危险比常人更敏感。
她谢过陈一清的提醒,晚上跟李德三交接班时,问他最近的情况。
德三果然说:“这两天菜市场买米,有人通宵出来排队。来往的人多了,好像是有几个在那探头探脑的。”
他们这一片离菜市场不远,的确容易受到冲击。
春妮就有些犹豫:“要不晚上的摊子关了?”
德三却道:“不至于,他们不敢。”
春妮还待再劝,德三又道:“你天天领着那些学生们在操场上操练,喊得声震入天的,我听着有时候都一激灵。除了那些没来多久的愣头青,谁敢惹我们?”
春妮就道:“那不是还是有意外吗?我明儿让蒋四成一块跟你值夜班吧。”
“那白天怎么办?白天摊子上事也不少,不留个男人也不行。”
春妮去年招的两个学生中,除了蒋四成,另外一个叫王小花,也是个姑娘。
“再招人呗。”春妮想也没想。
李德三在摊子里干的时间长了,虽然没经手采买,但多少能估算个成本价出来。春妮给他们开的工钱相当不错,时不时还有福利发,他都怀疑,再加人进来还会不会有钱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