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萍下巴一扬:“他们也好意思!你住进来还能帮着保安队训练,有了事比个大男人都不让。其他人,不是我瞧不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遇到事他们能想你一样提枪就干吗?你别犯傻说不要啊,现在有这么套房子住,不容易的很呢。再说了,韩老师和胡老师我们这几个老人都没说话,其他人有什么资格挑理?”
看来是真有人说了酸话。现在学校里人越来越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常先生和张先生办校之初,不知从哪招来的老师,每个老师德行都俱佳。现在的学校因为急速扩张,已经不是只有六个老师,人人都体谅谦让同事的和谐环境了。
意料中的事,到嘴的肉,春妮可没那么好心,再吐出来。
她笑道:“你看我长得像菩萨吗?”说完,她想起一件事:“那我要走了,你一个人住那间房子,租得下来吗?要不,你还是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这话春妮说得真心实意。
跟夏风萍住了这么久,虽说会有些小矛盾,但两个姑娘天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做什么都有商有量的,春妮相当于多了个能依靠的姐妹。这下毫无心理准备地要分开,春妮心里很舍不得。
夏风萍却摇了摇头,道:“我就不住了。这套房本来是我抢来给你住的,要是我住了进来,保不齐有人会说我假公济私,我又不是没房子住,没必要受这份气。”
夏风萍自来不是斤斤计较的姑娘,她看中名誉远甚于私利。春妮也不愿意让她一片好心受人诋毁,问道:“那你准备找谁合租?”
“不合租,”夏风萍笑道:“我还没跟你说,我帮舒老师他们翻译的文献寄到美国的一个科研杂志发表,我也要有稿费了!”
“真的?”春妮替她高兴:“是什么杂志?有多少稿费?”
“是一个物理学科的杂志,稿费不高,一百块钱,我,舒老师还有刘老师李老师几个老师平分,也有二十块钱呢。”
“二十块?”春妮习惯性换算成了银元。稿件飘洋过海地寄过去,都不止花了二十块吧。
“想什么呢,美金,二十块美金!”夏风萍发现自己忽略了重点。
这还差不多。
春妮换算了一下,她几天前刚刚在港城的花旗银行兑换过美金,知道现在美金对法币大概是1:12的汇率,但实际上,几乎没有人能真正按照这个比例,拿着法币在银行兑换到相应数目的美金。
自从倭国人强行在北边沦陷区发行没有准备金和信用制度,不与任何货币挂钩的联银券,再用联银券兑换的法币到外国银行兑换外币之后,这个汇率早就变成了一个帐面数字。【注】
要是用美金换法币,倒是有这个可能。可不是急着用钱,谁会做这亏本生意?现在五块钱法币未必能换到一块钱大洋呢,何况美金。
照现在恐怖的通货膨胀率,二十块美金,兑成法币,说不定不用挺到年底,都不够付一个月的房租了。
因此,她叮嘱道:“你不会是想兑换出来吧?现在兑换可不划算。”
“我知道,我又不傻。”夏风萍抬起下巴:“我就是想跟你得瑟得瑟。姐姐我也是不赖的吧?”
春妮:“……”
夏风萍欣赏了一会儿她的脸色,嘿嘿笑了两声,道:“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她面颊忽然飞上两朵红云,忸怩道:“家辉向我求婚了。”
朱先生全名叫朱家辉。
春妮对朱先生的感觉非常复杂。
如果没有一年多前春妮的那次意外偷听,朱先生细心热情,又不失绅士风度,真是个非常不错的朋友。看得出来,他也是个非常不错的男朋友,但春妮先入为主,始终对他心存一丝戒心。
后面她几次试探,只能确定,朱先生对外的立场没有问题。夏风萍跟朱先生两个天天腻歪在一起,感情不降反升,春妮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这个年代根本不会有恋爱长跑这种说法,合则来,不合则散,相当平常。甚至有思想解放的革命先锋们跟朋友们摆一桌酒,就宣布结了婚。过段时间发现不合适,又宣布分开,跟其他人在一起,这也不稀奇。
他们两个一年多没结婚没同居,已经是很能拖的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夏家的两位父母盯得紧,加上春妮耳提面命,让她多考察考察朱先生,别轻易做决定,夏风萍真的干得出来摆桌酒就结婚
这种壮举。
一年多来,春妮该提醒她的,也委婉提醒过了,现在只能送上自己的祝福,并开玩笑道:“那你以后有了合法权力,不是更能好好欺负朱先生了?可算是有个能被你可劲祸祸的人了。”
夏风萍这会儿早过了羞涩劲,反将了她一军:“那这就是我们夫妻间的事了,跟你这个小屁孩有什么关系?”
“你父母呢?也答应了?”
夏风萍得意一笑。
这春妮没想到,一个暑假过去,事情起了那么大变化,朱先生搞定了夏家父母。要知道,夏家父母不想女儿受苦,对朱先生的经济状况一直相当不满意。
朱先生不是海城本地人,据说家境也一般,朱先生每个月有一半的薪水还要寄回老家呢。要不是朱先生有门路,能写一些稿件投稿赚点外快,他日子过不了这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