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顾春妮的事?”
“你知道该怎么做,别再让我失望。”
按照他们的计划,顾春妮现在应该乖乖蹲在巡捕房大狱,等待着他们施舍她自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该死的顾春妮,她到底躲在哪?
还有那个会闪光会爆炸的东西,又是什么?她做的吗?
…………
春妮躲在哪,目前知道的,全海城只有一个人。
又是一个白天过去,天刚擦黑,春妮翻了个身。睡了一个白天,她并不安稳,因为她现在的床只是一条发了霉,还散放着恶臭味的草褥子。三天前躺上去之前,让她有一瞬间的后悔,自己没有在空间中多准备一条被子。
不过她也只是那一瞬间的后悔,在船上的时候,路过最危险的海域时,他们时常会整夜戒备海盗,她连充满鱼腥味的甲板都睡过,何况这里还多了条垫褥?
她心里这么膈应,无非是怀疑这条草褥子的上个住客会是得了什么传染病死的,毕竟这里可是英租界唯一的化人所储物室,她身下垫的……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安慰自己,躺上去之前她作了充分细致的消毒,理论上是没有一点问题。至于心里不舒服,那就没办法了。
乱七八糟想了很多,直到门外传来有节律的敲击声。
春妮仔细辨听完毕,起身打开了门。
外面的人闪身进来:“小顾老师,今天咱们做什么?”进来的人却是那个全校的反面教材严广福。
三天前,她跟罗阿水在严广福栖身的小仓库躲了一晚上,在天色未明之时,严广福又让她躲进了这处化人所。至于罗阿水,春妮推断,他当天没直接露面,再让严广福出面为他作不在场证明,那些人也不会多此一举,死咬不放,便让他照常回学校上班,免得今天不在,反而被人抓住作文章。
这一点,果然被她猜对了。那天天刚亮,巡捕房就来了人,说有人报案,顾春妮夜闯民宅持械伤人,要抓她去巡捕房提审她。
至于罗阿水,他们也带去了巡捕房。可罗阿水有人为他作不在场证明,他可不是那三个小孩,再有符律师为他保驾护航,第一天没到下午,就被放了出来。
她就确定了,那些人,果然都是冲着她来的。
她原本对严广福这个赌棍没有一点信任,但假如有人要针对她,还设计了这样绵密的计策,明显就是对她很有研究,料准了自己的性子。那么,自己的交际圈子说不定也在对方掌控范围中。她认识的每一个人身边,说不定都不安全。
对方既然这么想抓住她,她当然不能那样容易如其所愿,她得隐藏起来。但如果她向任何一个认识的人求助,就会有曝露的可能,她只能寄望于这个让校长头疼的滑头小瘪三。
只有严广福是以她的社会关系,绝对没人会猜到她会来联系求助的人。
罗阿水说他聪明,也没说错。恐怕谁都想不到,她竟被这
小子领着躲在了这里。而这三天,她对外联系的唯一渠道就是严广福。
三天过去了,那些人找不到她,想必很着急了吧。
想到有人比她更着急,她反而一点也不急了。
春妮让他坐下:“不着急,你先跟我讲,今天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新鲜的。巡捕房这回不敢来人了,”说到这,他喷笑一声:“但是季老师领着一群老师找了过去,站在巡捕房门口骂了大半天,没有一个人敢出来。”
季老师就是那位甩了赵发财两巴掌的剽悍女士,严广福说,这两天巡捕房跑到学校又是抓学生,又是来搜查,引得老师和学生们烦不胜烦,但又怕自己也被抓进去,个个敢怒不敢言。
季老师脾气原本就暴燥,昨天上午,见到又一次来搜查的巡捕,忍不住抱怨两句,却被巡捕骂了一顿,她一时激愤回骂回去,巡捕竟然被她骂得窝着脖子怂了回去。
此消彼长。
季老师乘胜追击,气势如宏领着一干娘子军连骂带打,将人撵出了学校。
巡捕房那边突然怂回去,也是有原因的。
春妮躲在这里三天,夏风萍找朱先生发动他媒体圈的朋友报道了江浦学校的这桩冤案。如今海城的媒体界虽然迫于倭国人压力,不敢对战争作激进引导,也有了些只谈风月不谈国事的迹象,可这个案件明显不涉及倭国人,出岔子的还只是个小小的巡捕房,要是还畏手畏脚什么也不敢写,那媒体界的公信力真的要全完蛋了。
学校又请符律师发动他司法界的朋友向英方施压,他们只是个小小的巡捕房,里面半数巡捕还都是华人,哪里招架得住几方共同施压?
虽然巡捕房目前仍然硬顶着,没如学校所愿放人,但面对学校来人,态度却不敢像先前那样强硬了。
严广福激情横飞,讲完季老师的光辉业绩,问春妮:“小顾老师,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连他都看清楚了,春妮如今只要拿着船票去巡捕房消一回案,赵发财这事妥妥跟她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但是——
“学校附近还有什么奇怪的人吗?”
“蒋四成说,还有两个……”
她拍拍严广福的肩:“这几天你辛苦了,回去买点好吃的。”说完,将两枚大洋塞到他手里。
没等严广福再问,春妮整理了一下衣着,快步走出这间恶臭熏人的杂物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