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小姑娘转过年才虚岁十五,果真是后生可畏。婉玉翻过年来,都十七了吧?也不知有没有人家的一半?
对了,以后可以叫婉玉跟她多来往。
若是邀她来船行做事,该给个什么职位合适……年轻位高,还真有些不好安置。年纪大了,总是容易跑神……
既然是周景山老先生组织发起的义卖会,自然要以他老人家的作品为主。
义卖会以周老先生书写的四字条幅作为开场,其后是孙允祥先生为义卖会专门画的《学府童子嬉游图》,再后是……
大概是天生没有艺术细胞,春妮其实看不出这些书画好在哪,卖点在哪。她关注更多的,是那些来加拍卖会的人。有哪些人是真心想买,有哪些人不过是闻风而动,想借义卖会的名头结交人脉,达成自己的目的。还有哪些人不过是闲人凑热闹,纯起哄来的。
第一种人么,不需要春妮刻意经营,遇到想买的东西,他们自然会出手。第三种人么,春妮让李德三带着人,从其衣饰神态在侧旁观察,若是颇有家底又好面子,那不好意思了,既然来了,就别想空手走。
她自己重点关注的,是第二种人。既然想结交人脉,不出点血岂不是白费了他们这番钻营?
至于江致清这些社会名流,由方校长从头到尾亲自陪同坐在最前面最好的位置。他们这些有钱有名望的大商人,既然来了,多少都会拍个一两件,不令各方感到失礼,用不着她来操心。
因为请来了江致清,这位如今是公共租界华董第一人,其在海城商界及政界的影响力也不言而喻。就是冲着他来,这场拍卖会的规格也不会低。
因而,拍卖会从一开始,气氛就被带动得很热。
周景山写着“鸿鹄飞腾”的四字条幅很快被以一百八十块大洋的价格拍了下来,孙允祥先生的画也卖了一百五十块大洋。
一百来块钱看上去不多,但书画作品向来是尊死人轻生人,一副书画,多则数月,短则一两个钟头便能创作出来。转手就卖好这么些钱,其实已是相当不错的价钱。
从华国有数的书画家们,几乎没有人可以只靠写字画画养活自己来看,若非今天有周老先生的名声,加上江致清压场,这些拍品的成交价格至少还要再打两成下来。
再有李德三带着那些四散而坐的学生们,他们每每趁冷场之际帮着吆喝两句炒一炒气氛,总有一些兜里不差钱的主脑子一热跟着叫价买上一两幅。
按照春妮的经验,她重点关照的第二种人特征很明显。这种人穿着打扮华贵是必然的。再者,他们的目光必然多数流连在人,而非拍品之上。
其三,这些人若是出手,必然是跟风而起,随口叫价,自己并没有特殊偏好,借作品的热度为自己贴金,自然是出价高方显诚意。如果因为拍品竞价者多,自己“扼腕痛失”,正好不必付出一文钱,也不必丢面子。若是他们想结交的人有心仪之物,倒是可以拍下来借花献佛。
照此三条经验一筛,几轮叫卖下去,春妮很快找出了不少人。
其间,她的目光时不时掠过第一排贵宾席,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照道理,能坐上这场义拍会前两排贵宾席上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就是不为了让旁人看扁,也至少也要出手个一两次才好意思继续坐在这。
事实也正如春妮预料,到了义拍会的中后程,贵宾席上绝大部分人都至少有了一两年拍品,除了一个人。
付鸿民。
他叫价的次数不少,可到现在为止,就是没有买下一件。
这绝不正常,就方校长跟他打交道的次数来说,这位前教育部长岂止是不差钱,简直可说是挥金如土。
你以为他给学校随手捐出一千块钱够豪气了吧?其实私下里,春妮他们都戏称,这位前部长怕是浑身长满了肾。
因为方校长说,他跟付鸿民见面数次,次次他身边陪侍的女人都不一样。这些女人中,起码有五六个被他花钱养在小公馆里。这么些女人,光是做衣裳买首饰都是一笔惊人的支出,更不论他还听说,付鸿民时常做东请人去听戏吃席,算下来,一个月几千的花销都是小意思。
最近付鸿民因为卖字帖的事,在文化界的名声稍微变好了那么一点,被邀请参加了一些文化界聚会。这些聚会有时也会交换买卖一些绝版书籍,他时有出手,并不小气。
可为什么偏偏在周景山主办的义卖会上,他掉了链子,迟迟不出手?
付鸿民此人,除了脸皮厚好色,其实城府没有多深。春妮观其今日所行,他的作风,跟她总结的第二种人很像。
譬如,义卖会途中,他频频去看贵宾席中另一人,甚至不惜越过坐在中间的江致清,伸着脖子几次同一个叫陈济的人说话。
贵宾席的人春妮都是下过功夫了解的,她知道,陈济是海西人,跟春妮的父亲一样,家中世代经营茶园,因而,他在海城有一间大茶行。海西茶业多数出口外洋,在海外享有极高的名声,他们家乡种植的正山小种红茶更是远销西欧,已有几代。
论起财富,陈济可能颇有身家,但厅中不乏巨富。他若真的只是空有钱财,为什么会频频受到付鸿民的关注?
应该是自己遗漏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