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点了点头:“就是他。你帮我查查,为什么他跟姓付的走的这么近。”
“没问题。”
秦伟没有就这件事跟她谈条件,这令春妮对他的好感大增。
但她不想令对方对她有过高期待,斟酌片刻,道:“最近我们工厂忙着做夏季产品,恐怕没时间投资新项目,如——”
秦伟挥了下手,打断她道:“反正我也是闲着,帮你打听又不费什么事,你有好事别忘了我就好。”
这人是笃定她生了点金手不成?
春妮问他:“秦少爷想做生意,只要告诉家里人不就好了?怎么也比跟着我投资好吧?”
秦伟家里祖上是东南亚华裔,这两代在海城经营棉花生意,也兼卖大米,听说在越南还有大量土地。
因而,秦家跟高大海这样只能倒买倒卖的行商有着本质的区别,但凡物价有所波动,高大海们就会受到影响。但秦家这样的庄园主,只要不把土地败光,无论亏到什么程度,他们都有机会东山再起。
她虽然没打听出秦家在越南的生意有多大,但她知道他家跟法方关系很深。正因知道秦家在法国人那边有关系,她才没怎么质询就接受了他对付鸿民的调查结果。
能跟江家小姐来往的人家,不可能差到哪去。
在这个年代,棉花,粮食,煤炭,盐,糖,都是能直接换金子的硬通货。春妮想不通,他想做生意,随便从家乡贩点大米过来,转手就是数倍的利吧?
秦伟哼了一声:“我家里人会做什么?无非就是那几样,没趣得很,还是你的项目有趣一些。唉,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想出‘睡美人’这个点子的?
要不是这消息来自我爸,别人给我说我都不信,你一个小姑娘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春妮:懂了,大少爷嫌传统行业没意思,想找点新鲜感。
…………
从咖啡馆出来,春妮没回学校,先去了租界西区的俘虏营。
迫于连德江的压力,学校没再将探访俘虏营当作一项教育任务布置下去,要求学生们必须去参观。但私下里,去看望他们的学生和老师们从来没断过。
去看白云铠的人中很多带着礼物,因此,那些白俄营兵们并不禁止他们的探视。
大概因为俘虏宫跟商团的靶场在一起,不知什么时候起,春妮遇到什么事,也习惯了到俘虏营坐一坐,跟白云铠这位昔日的战场豪杰说说话。
现在睡美人的开工进入前期准备,学校又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给这些俘虏们送补给。春妮去时,李铁柱正开着卡车进入营地。
或许是想到这些俘虏又能为他们带来利益,负责监管的白俄营兵罕见地给出来见客的白云铠去掉了脚镣,还放了张大椅子让他坐。
春妮把从路上买来的包子递到他面前,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被囚禁将近四年,白云铠仍然保留着军人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
他风卷残云地吃完包子,盯着春妮,肯定地下了结论:“这次是遇到大事了。”
春妮问他:“你知道庚子赔款吗?”
这件事,她也不知道该跟谁说。方校长是不成的,他还要跟姓付的打交道,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往后行事一定会露相。但一个字不说,她心里又憋得慌。同理,韩厂长和夏风萍,这些学校的一干人都是如此,越是跟付鸿民认识的人,越不好让他们跟着一道焦心愤怒。
想来想去,只能找白云铠吐吐苦水。
白云铠瞪起眼睛:“瞧不起人是吧?我虽然读的是军校,文化课是没有大学生厉害。但这么大的事,还是知道的。”
“各国退还庚款的多余部分,那你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了,我们那的美国人教会中学就是用美国退还的庚款修建起来的。这些洋鬼子都贼得很,拿我们的钱建洋鬼子学校,教出一堆小洋鬼子,我们还得感恩戴德,赞人家一句仁义大德。”
这就是春妮喜欢找白云铠说话的原因之一,他总是三言两语就能点出问题的本质。
“那你知道,其他国家庚款的退回款项都去了哪?”
“你怎么想到问这个?”白云铠不答反问:“看来,你是知道了?你知道的是法国人,还是倭国人的?”
春妮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他也猜得太准了吧!
白云铠咧了咧嘴:“这有什么难猜的,美国人和英国人的退款虽然年年支付,但都有定向监管,而且是指定项目,不好做手脚。俄国人放弃了赔款,但以前给了他们的,咱们也别想再要回来。还有比荷意这些国家,该还的都还了回来。最唧唧歪歪,牵扯不清的就是倭国人和法国人的退款。我敢发誓,这两国的退款要是没猫腻,明天这些白俄老爷们就暴病而死。”
春妮捧场地笑了两声:“白哥还是这么幽默。”
“要叫叔。”白云铠不高兴地瞪她,接着道:“我猜你肯定知道的是法国人那边退款的去向。”
春妮不置可否:“你为什么这么猜?”
“还能为什么?”白云铠神色有一刹那的阴沉:“倭国人现在恨不得困死双城政府,怎么可能愿意主动退钱回来?何况这个钱,从战前他们就开始扯皮。说是要用于培养华国到倭国的留学生,其实只有头一年派遣了三百多个留学生,剩下的,他们说他们将全盘监管退款去向。真是好笑,审案的是他,犯案的也是他,这个钱是怎么回事,还轮得着咱们说话?他们在北边开设的奴才学校,绝对是用咱们这笔钱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