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校长站在原地,读出上面的字:“海城南部高等中学?这是间学校。黄婶子,你没记错吧?”
“我才从那出来不到半天,哪能记错路?我记得顾春妮交代的,记错了,我就没饭吃了。”黄婆子想起来前在街角看到的卖烧饼的摊子:“你说我想吃啥都行,可别赖我的帐,我就要那个烧饼,不,要两个,三个吧,三个——”
方校长掏出两块钱,打发了黄婆子。
“什么监狱不监狱的,你弄错了,我们这没有监狱。快走快走!”守门人的话让方校长的心又是一凉。
他下意识去看黄婆子,对方拿到钱,早不知溜到了哪里。他来不及后悔,抬起头,已经看到了楼房某处窗口一闪而过的人影……里面人手握警棍,分明跟巡捕们有差不多的装备。
这是一处秘密监狱!
方校长掩住心中惊骇,在守门人再次来撵他的时候,赶紧快步离开。
回到学校之后,他将这次探到的消息通知了李铁柱和韩厂长等人。
“哎呀,”韩厂长想起了一件事:“这几天我去工部局办事的时候,听警务处原来的人说过,倭国人占领租界之后不断抓人,巡捕房的牢房早晚不够用。难道是因为这个,顾老师被转运到别处去了?”
“那也不该招呼不打一声就把人弄走,这不像是转运,像是要干什么坏事不能叫咱们知道。”
李铁柱最激动:“这些倭国人他们把顾老师关在里面,肯定是想趁我们管不到,来个屈打成招栽赃陷害,咱们得赶紧把顾老师救出来。”
“你想怎么救?”
“咱们应该把这事登在报纸上,逼倭国人放人。”
“不行不行,万一我们把那些倭国人逼急了,他们对顾老师不利怎么办?”
黄婆子被放出去,春妮想办法让她给学校带信之后,她暂时不再去想外面的事。她相信,只要她在这里的消息传出去,常文远肯定有能力找到这来。
她将跟自己和陈疯子一样的普通人挑出来单独分析,发现这些被关进来的人中,其他都是有一些小产业却在海城没什么根基的人,还有一些信誓旦旦,说自己一定因为跟某个人结了仇,被那人打击报复才关了进来。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单独提审讹诈过钱财。
如果陈疯子在装疯之前说的“怀璧其罪”指的是有人惦记他的钱财,想关他进来敲诈的话,也不是说不通。
但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组织有严密的规定,她想进一步行动,必须由常文远来甄别陈疯子,因为只有他掌握相关的信息最多,能够作出更准确的判断。
常文远不负她的期望,当天下午,春妮就被狱警提出去,说有人来探视她。
路上狱警盯着她不住打量:“行啊你,这关了这么多人,我还是第一个看见有人能打通关节见犯人的。你说你们这些有钱人就是闲的,没事去劫白云铠干什么,有那么手段了得的男人护着你,擎等着吃香喝辣不好?”
狱警们原先不知道春妮被关进来的原因,自从她跟黄婆子自曝之后,这件事也就不再成为了秘密。不知是否是出于这个原因,她才那样顺利地请狱警帮忙买到了笔和本子,后来又另外出钱让狱警带了几个包子,跟狱友们一道分了。
“我说了我没干。”
春妮循例反驳一句,听见狱警说“到了”,反手将她推进去,还关上了门。
屋里一张桌子两个椅子,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的人,春妮一看便笑了,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你果然找了过来。”
常文远吐出口中的口香糖,反手在桌板下摸索一阵子,粘住桌下的一个东西,道:“对不住,事实离我估计的有些偏差。我原以为那些倭国人最多让你在巡捕房多待一阵子,想办法结案之后就会放你出来,没料到他们破案的决心这么大,宁愿顶着压力让你被秘密转运关押,也要弄清真相。怎么样?这几天?”
春妮撸起袖子,两条白生生的手臂上连个疤都没有:“没受什么罪,是你帮我找了关系吧?”
她想来想去,认识的人中只有纳尔逊和连德江有这个能量,但前者现在处境也不好,后者嘛,不盼她早点死就不错了。唯独这个熟悉又神秘的常文远,他是最有可能会这样办的人。
常文远没否认:“这几天他们一直在找各种借口拖延,我原本以为巡捕房满员之后你就会被放出来。我这次来,一是为了看你,再来是告诉你,我们仍然在想办法。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放你出去,你要做好较长的心理准备。如果有人问起你我之间的事,你就这么告诉他们——”
“等等,在说这些事之前,我有件事告诉你。”她将声音放得很低很低:“我可能找到了陈皮。”
她快速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常文远凝眉:“你判断陈皮是被人误打误撞捉进来的?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他的小组覆灭也是实情,这样吧,你等我再调查一段时间。川上这个人就交给我,我尽快会弄清他针对陈皮的原因,你在里面,记得小心一点。在我告诉你可以行动之前,你记得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牢房探视不能久留,说完最要紧的话,常文远立刻便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