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板,格林先生他们真的要从我们的渠道走?”问话的是餐厅跑堂小张,他是他们这一组的发报员,一开始格林先生的消息都是由他发往大本营,后续结果常文远并没有瞒他。
常文远点了点头:“目前是这样定的,至少咱们的路线到目前为止很安全。这也是大本营对我们的信任。”
“可咱们那一路都要吹海风,其他人我不担心,格林先生的女儿听说身体很弱,她能不能撑住?”
因为战争,海港两地的客运班轮早就停运,只有他们物资组的货运渠道来往于两地之间,比较通畅,且比较快速安全地将格林先生一家人送往目的地。
常文远道:“军情如火,咱们尽量在路上多照料一下他们,但为了尽快抵达,目前只能这样。”
“我想再确定一下出发时间,有没有临时变动?”
“还是明天,不改。”常文远看向春妮:“你记得通知格林先生,让他明天一定准时过来。”
…………
算一算,春妮自来到海城之后,做过的大事不多,也有三五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即便如此,在从淮扬菜馆回来的当天晚上,她仍是焦虑得差点失眠。
这次,他们将要参与护送的,是即将改变无数个人命运,并在今后的将近一个世纪中,仍将改变无数人命运的药品青霉素。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次的任务有多重。
春妮从医院搬回来没多久,看她病情稳定得差不多,夏风萍就回了家。这时朱先生已经从藏身处回到自己家,继续做起了他的记者。
没有夏风萍数着,春妮一晚上不知翻了多少个身,也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晚上辗转难眠的,岂止是春妮一个人?
第二天上午,为了确保行动顺利,春妮回了一趟闸口路旧居,结果被吉拉太太告知,她的表亲格林先生一家人因为小女儿发热,半夜里全都去医院挂了急诊。
春妮当时心里就觉得不妙,此时正是冬季伤风多发季节,米妮又向来体弱,以前因为格林先生在医院工作有便利,住院并不难。但他这次从医院辞职的时候,他办公室里那个多疑的倭国人以为他是因为对自己不满愤而辞职,对他很不满。倭国人知道格林先生家里只有他一个顶梁柱,在他走之前,还曾用他这个月的薪水威胁过他。
赶到医院之后,事情虽然没有朝着最坏的方向滑过去,米妮顺利挂上了吊针,但第二天早上,倭国人上班之后,医生原本开好单据的药品忽然就缺货了。
即使春妮及时赶到,另外给他们几瓶药,那个倭国人仍是纠缠不清,说药物来源不明,叫嚷着必须把药品给他看过之后,确定没问题才准用到米妮身上。
现场没人听他的,但因为他跟格林先生杠上,使得病室环境极为嘈杂,让小米妮十分不安,最后是哭着打上针的。
为防倭国人继续找麻烦,春妮陪着焦急的一家人在病房外等待了一个白天,米妮的热虽然降下一些,病情有所好转,但仍是非常虚弱。
春妮坐过装货的海船,这样的米妮经不起一点海风的吹打。
她不得不提醒他们一家人,考虑另一个方案。
“不能再拖延两天吗?只需要两天,米妮一定会好起来,那时候我们再一起走啊。”格林祈求地看着春妮。
春妮有些不忍:“可是什么都已经安排好了。格林先生,美国人为保万无一失,冒着被倭国人击沉的威胁开来了军舰。不要说拖延两天,就是拖延两个小时,就有可能会被倭国人发现,产生可怕的后果。这已经是军事行动,而不是轮船晚点改签那么简单。”
“可是,米妮病成这样,我怎么放心带她上船?”格林痛苦地抓着头发。这些天所有的快乐变成了箭簇,倒扎在他身上,钻心地疼。
春妮沉默下来,她试想了一下,把米妮换成夏生,让她面临这样的选择,也是要疯的。
“我有一个建议,”长久的沉默之后,普尔南沉声道:“你带着霍利先走,我留下来照顾米妮。等她病好之后,我们自己去美国。”
“不行,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现在两国正在交战中,连工部局的美国人董事都回不了国。没有军舰,你们一个老人,一个小女孩,不可能到美国。我不同意!”格林先生激动地说。
春妮动了动嘴唇,但她还没说话,格林先生已经凶狠地看过来:“顾小姐,我现在只是个可怜的父亲,并不想听见类似于人类福祉这样的劝告。”
普尔南看着他,眼神彻底恢复了平静:“你会同意的,格林。这是米妮的机会,可这也是霍利的机会,是你的机会。你不能因为米妮而让霍利留下来,这对他不公平。世上没有唾手可得的事,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格林先生抱着头,“呜”地哭了出来。
春妮站起来,为这个幸运而又不幸的一家人关上了病房的门。
不止是战争易使亲人远隔山河,意外也会。
半个小时后,格林先生走出来,郑重地拜托春妮,请求她在他不在的时候,帮忙照顾米妮和普尔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