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好消息是,今年冬天太冷,社区不少人生病。倭国人答应他们,可以在院子里烧炭取暖,这是他们唯一能够接触到的热源。
春妮听明白了,米妮现在急需吃到热饭热菜。
她想了想,问普尔南:“你们那现在有没有洋火桶?”
所谓的洋火桶,就是拿洋铁皮做的铁桶,也叫铁桶炉子。跟一般铁桶的区别是,它的桶底是加厚的,靠近底部会留一个风门,风门里边拿隔火的铁网支起来供底部空气流通,这种简易的桶子里可以搁木柴和炭火。架一只铝陶锅,煮饭热粥取暖什么都能做。主要是提到哪用到哪,又轻便又小巧,最适合居住空间不足的海城人。
“都收走了。”普尔南果然道。
“那我明天给你带一只过来。”春妮寻思,恐怕光带洋火桶不顶事,少不得木炭煤球也得给他们匀一些过来。还有……
“也给我带一只吧。”半天没作声的贝格突然插嘴。
给普尔南带东西,春妮没话说,但旁人的话——
春妮翻了翻眼睛:“贝格先生,现在的洋火桶可不好找。”
“顾小姐,你说笑话不好,”贝格颠三倒四的,努力讨好她:“善良的小姐,你知道的,我家里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弗里伯格,你还亲手抱过他。他刚刚断奶,我们需要给他喂煮烂的面条,这里吃不到。真的,好小姐,帮帮我们吧。”
这回,那个讨价还价的人变成了春妮:“洋火桶太大了,我带过来很麻烦,会有危险的。”
“你刚刚跟普尔南不是这么说的。”
春妮不想跟他多纠缠,转向普尔南:“老普,你跟他说吧。”她将带来的东西系上贝格吊下来的钩子,看两个高鼻子在窗口小声拿外国话争论。
争论在馒头握到手上出了结果,普尔南转向春妮:“贝格家的确很需要它,密斯顾,如果你可以做到,帮个忙吧。”
春妮作出沉吟的表情:“一只洋火桶可不便宜。”
“我可以付钱!”
“你打算付多少?”
“……”
春妮也没料到,她只是去日行一善,却给自己拉来了好几笔生意。
这些外族人不愧他们精明会做生意的人设,首先是贝格,见洋火桶有门,竟一口气问春妮要了五只。要不是春妮不同意,他只怕还能再要个几十只。
他要这么多自然是为了倒卖,春妮不用问就知道,现在取暖做饭设备定然在社区里是最难找到,也会是最畅销的商品,如果能跟春妮做成这一笔生意,他半个月不开张都没问题。反正风险全在春妮身上,他只需要半夜偷开一扇窗,什么都妥了。
在商言商,春妮跟他约定好要带的东西和大概的价钱范围,趁那几个倭国兵没发现,赶紧先离开了。
夜里回去,常文远仍然跟以前一样,在客厅的落地台灯前看书等她。今晚他另外有事,春妮便没让他跟去。
等的次数多了,春妮劝不住,只能随他去。也慢慢习惯了,每每回家,总是有一盏灯亮着,有人在等她。
常文远看她今晚神色不一般,问道:“见到人了?”
“见到了。”想想能赚笔小钱,春妮也是开心的,笑着跟他说了今天的经历。
常文远也来了兴致:“不错啊,以后我们也可以跟这些犹太人做生意,说不定是条财路。你再想法子多问几个人,看有没有别人需要其他物资的。”
“他们?都被圈在一条街上出不来,他们能有什么财让我发?”春妮伸了个懒腰:“我啊,就当是做慈善了。”
“那你可小瞧这些人了。”常文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别光把眼睛放在贝格,吉拉这些人的身上。他们中的有些人,打从前朝起就到了海城做生意,在本地的根基,一般人,一般帮会都比不上。要是能找到这些人,跟他们交易,说不定学校的经费你都不用愁了。”
办学校是个无底洞,常文远虽然不知道春妮还有多少家底,但看她这些日子有空没空地又在找门路赚钱,就知道她必然财政遇到了大问题。
“哪有那么容易,你说的都是巨富豪商。他们在不在闸口路关押都两说,就算那真有大富豪被关着,除非我去绑票,否则现在这种光景,人家死死藏钱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让我三言两语地,就拿了出来招摇?我先把眼前的事办好吧。”
春妮跳过“经费”这个容易心梗的话题,不过常文远的话也给她提了个醒。
闸口路位于英日租界的交界区,租金一点也不便宜,至少普通华国人是租不起的,这些外族人却能安稳地占住这条街,将它发展到今时今日的规模。而这条街区的难民都是万里迢迢地从异国而来,没有点家底和支持,根本无法在这里安家。
贝格之前呲牙咧嘴地跟她叫穷卖惨,必然是商人惯用手段。他要是真穷,也不会眼也不眨就想垄断跟她的洋火桶生意。而且他们世代经商,即使在海城这样的战区,顶着空袭的风险,支起摊子做生意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像贝格这样的人只用在被关的这三万人中占三成,这条财路就大有可为了!
春妮越想越兴奋,她洗完澡睡不着,索性坐在床头,将贝格几人跟她的交易物品写在本子上,钢笔在“洋火桶”三字上划了个圈——
这个东西可不好找,因为做它的材料洋铁皮早在海城失陷起,这些较容易得到的紧俏物资就让疯狂囤货的海城人给买空过一回。其后倭国人全面占领海城,洋铁皮更是跟煤炭粮食一样被全部管制,只有极少一部分会流通到市场上,交给他们本国人商店售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