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见他神色凝重, 不由问道:“难道是跟我们的人在打?”
现在两边其实都已经有了默契,打是早晚要打起来的, 只是报纸上还给普通人天天唱着和平之歌,一片太平。
“还不清楚,我需要跟上边的人联络一下。”
说着, 他走进书房,春妮帮他把门关上,随手抓起一把瓜子下楼出门,倚在墙边,磕着瓜子,同左邻太太笑着搭话:“钟太太,今天烫了新头发?好看的。”
半个钟头后,楼上书房的灯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春妮随便找了个借口告别钟太太:“哎哟,我灶里还炖着汤,不聊了。”
这些年来,一旦遇到紧急情况,他们都是这样为对方打掩护。特别是海城回到政府手中后,政府明显加强了谍报方面的监控。前些天他们位于海城的另一处据点就被打掉,据说就是因为电台发报信号让人截获,被人顺藤摸瓜找到了地方。
“怎么样?”
“我们在宁南山区的一个部队失去了联络,上面正在想办法搞明白出了什么事。结合到咱们新得到的情报,恐怕不妙。”
“那我们现在该干什么?”
“等。”
两个人在书房对坐片刻,春妮嗅了嗅空气:“我炖的豌豆肉汤好了,先下楼吃饭吧。”
桂生几个月前就已经搬回方校长家,小别墅里又只剩下常文远和春妮两个人。两个人坐在餐桌前吃完晚饭,一个擦桌子,一个收拾碗筷。之后,就像之前的每一个平常的晚上一样,各自占据客厅的一个角落,一个看书,一个读报,做起了自己的事。
两天后,大本营向全国报业发出重磅公告,声称自己在宁南山区驻扎的两千多人军队被政府军围剿,死伤巨甚。政府方背信弃义,公然撕毁合作公约,使用残酷手段伤害其所部军民,两方已不具备合作和平基础。同时,该公告上列举了政府军在民间所作恶行数种,表示两边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即日起,与其断绝一切合作,向其宣战,直至最后一滴血液流尽!
随后,政府方面在第二天的《中央报》上作出回应,声称大本营是恶匪集合,煽动匪徒劫掳残害若干民众云云,昔年与之合作纯属为了民族大义,为了解救沦陷的国土放下兵戈,然大本营匪性不改,今将坚决与其划清界限,死战到底。
大本营显然准备充分,立刻公布了政府月前与美国政府秘密签订的《空中摄影协议》,协议中,美方拥有在华国任一领空摄影,作军事调查的权利。也就是说,美方的军机可以以摄影堪察的名义随时在华国上空进进出出,华国还无权监督;以及刚刚签订的货币基金协定,协议内容规定,美国将独家发行华国货币。
一国的货币都由别国管理发行,这不就是将本国的货币金融市场完全交到外国人手上?这不就等于说,华国国家铸币局是外国人开的?
这和先前签的那些交钱丧权的不平等协议有何区别?抗战……它真的胜利了吗?为什么生活还是和原来一样困苦?为什么胜利了,国家还是要落到外国人手上?
不管懂行的,还是不懂行的都如坠梦中,至少有一个道理是大家都明白的:连你的钱都是外国人发的,发多发少还不是别人说了算?这叫个锤子的独立啊!
面对民众的质询,政府并没有给出回应。只是报纸上,秘密电台里刀光血影,你说我是杀人如麻的土匪,我就把你的底裤全扒下来给大
家看,到底是谁土匪,到底谁在卖国,都亮堂堂地站出来,看看到底是谁在现原形。
这些只是舆论上的战斗,谁都明白,不管想干什么,只有在战场上见真章。
战争又开始了,局势陡然紧张。
或许外面早就打得尸横遍野,但在海城,大家的日子还是勉强可以过过的。这里是远东第一大城市,破坏它的代价太高了,不到穷途末路,没人会想到动这里。
目前看来,这场仗还有得打。
唯一的影响大概就是,物价又开始上涨了。钱越来不值钱,自从法币被倭国人用手段废掉之后,政府回来后又发行了持金币,就是另一种纸币。为了背书其公信力,所有政府雇员的薪水都用的持金币在发。本来币值稳定了一段时间,战争一有开始的预兆,就立刻有人挥着持金币换美元。
春妮已经习惯了囤货,早在那个不寻常的晚上之后,她就展开了所有的人脉关系,开始收购一切必备物资。
正好秦伟江婉玉他们也回到了海城,秦伟家就是大粮商,只要春妮出得起价钱,有多少粮食他都能给她弄来。江婉玉爷爷以前是租界工董局唯二的华人董事,即使现在租界已经裁撤,工董局早就不存在了,也依然有着不小的能量。
几年不见,她也已经嫁了人。夫家是海城几代的官绅之家,如今她丈夫正在铁路局任职。这些有钱人互相结合,只要认识一个,其他人也差不多能找到渠道打交道。
正好方校长的工厂早在几个月前就开起来,虽然还没到竹凉席上市大卖的时候,但韩师父他们三年磨一剑,造出来的油画积木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因为积木色泽鲜艳,印的逼真,又是市面上没见过的款式样子,春妮连去江婉玉家拜访都看见她家孩子手里摆弄着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