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理,像卫胜临这样的人物,春妮几个除非重新投个好胎,否则这辈子跟他都搭不上边。
但这不是他们要做拼图吗?
春妮一拍脑袋,决定玩具厂的第一个作品是太阳拼图,下决心将林老师画的太阳复制到积木上后,立刻发现了难度——林老师的画是油画,这个年代的印刷技术无法一比一仿出油画的质感。
但好在林老师画的构图简单,他们克服了一点困难,虽说达不到一比一的仿真度,也有七八分的相像。关键是他们将印刷的彩色油墨做了些改良,令那轮纸上的太阳真有了点金灿灿的视效。
这件事令春妮生出了更大的野心:既然太阳可以复制出来,别的油画呢?如果他们可以将油画复制还原到积木上呢?
这个年代的好画都是私人收藏,寻常人难晤一面。在海城更难找。林老师是能画几笔,可他画的画用春妮的眼光看,就是会画罢了。别说名画,行家里手的边都没摸着。
她虽然不会画,到底收集过那么些美术书,眼光是在的。
她既决定拿油画做文章,肯定是想沾些名家名作的光,否则她拿什么当噱头?
林老师的《太阳》油画拼图跟莫奈的《睡莲》油画拼图,跟梵高的《向日葵》油画拼图,是一个名气,一个级别吗?
春妮看过一肚子世界名画图集,可惜一个都搬不出脑袋瓜。
西风东渐之后,油画在海城已经不是个新鲜名词。春妮请托林老师拿出他那天画的太阳,以此为底托做出第一件作品,再拿“油画”为噱头投放市场之后,果然大受欢迎。
郑经理反馈给春妮说,因为拼图一开始放在西式游乐园寄卖,能带孩子逛得起游乐园的,一般是略有资产,家风开化的殷实家庭,这些人也是油画拼图的主要销售对象。
油画门槛高,学习购买油画需要的开支更是不菲,一般家庭不可能负担得起,但不妨碍大伙叶公好龙。
相比较来说,春妮的“油画”拼图一套只要八毛八分钱,他们咬咬牙就能买下来,还能让孩子在玩乐中培养对美的鉴赏力,相当地划算。
春妮不得不佩服郑经理的忽悠能力,整套成本不到两分钱,加上人工费不超过两毛钱的几块烂木头,被他金口一出一包装,立马身价百倍。
看来专业的事还是得靠专业的人做。
不到一个月,再搭着年末圣诞节的西风,春妮他们的油画拼图就卖掉了一千多套。除去宣传招贴,画纸印刷,游乐园的寄卖费等各项成本,净利润足有三百多块!
依这样的势头,说不定不要一年,投资都能收回来。
可惜好景不长,市面上很快出现了仿品。仿制的人同样做的是油画拼图,也画的是太阳,但人家从购图到色彩应用,再到细节处理,比林老师至少高出一个大水准。价钱还比着他们的,降了六分钱,只卖八毛二分钱。
仿你还不说,还把你正品衬托得像是赝品,实打实踩着你上位!你说这气不气人?
要不是他们误打误撞调出金黄的油墨,这个他们实在仿不了,自家生意怕不是要早被人挤出十里八乡外了。
即使是这样,仍有很多人贪便宜,让他们的生意被对方分流。
郑经理跟春妮共用一间办公室,这黑胖子得知消息后,当时就气得关紧门窗,在办公室里跳脚大骂那家不讲行规,不是个东西。
连学校里还在跟林老师学画画的准木工们都看出了其中的差别,只是大家给林老师留着面子,没好说出来。
果然,这事出来后,林老师那张一向又白又俊的脸上,挂上了浓重的黑眼圈。
春妮生怕林老师被打击得就此封笔甩手,趁了对手的意,忙里抽闲,打着“联络同事感情”的名义,将林老师约到闸口路的一间咖啡馆里开解他。
照她的经验,心情不好,吃顿好的至少能回转三四分。
如今她也有了点实力开销咖啡店的点心,将菜单交给夏风萍,可着什么戚风蛋糕,芝士蛋糕,水果船之类的点了一桌子,请林老师不要客气。
林老师真没客气。
他抄起叉子,认准桌上最贵的草莓芝士蛋糕就是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睛:“芝士有点厚了,过甜。”完了又是一勺粟子糕:“这个不错,粟子粉炒得香,小顾老师,夏老师,别看着我,都吃,吃啊。”
这是气得茶饭不思,睡不着觉的样式吗?
林老师瞅着这两人的神色,哈哈笑出声,故意问道:“两位老师,莫非不认识在下了?”
夏风萍跟他熟些,闻言嗔道:“我们还不是怕你受到打击,忙不迭来安慰你。你倒好,借机吃起了大户。”
“多大点事啊,还受到打击,”林老师摇头笑道:“我自己画的什么水准,我还不知道?都怪小顾老师,那天非用重金诱我,我原本真不想献那个丑。”
林老师没受到影响,两个姑娘都放了心。
可他言语间透出的佛系,春妮不得不搜索枯肠,违心劝道:“我瞧您那金的白的,画的好看得很,是别人没眼光。再说咱们做积木的,又不是开画廊,没必要那样较劲,你说——”
话没说完,夏风萍在桌下踹了她一脚。
春妮忙不迭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