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魔法阵祝明玺见过,很久之前,魔王曾用这个魔法阵找到了偷走精灵花种的窃鼠精并将其当场诛杀,葬礼上的那些围攻者们也将迎来同样的结局。
可当魔王的魔法阵画好后,祝明玺仍一笔未动,画纸上空空如也。
魔王不解地看向祝明玺。
祝明玺把纸笔还给魔王:“……我不想杀他们。”
“为什么?”
祝明玺垂下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自己参加葬礼就是为了杀我,他们与我为敌是因为在他们眼里他们代表正义,而我代表邪恶,他们对我动手也大多是被主谋者利用,被道德感裹挟,被所谓的‘阵营’逼上绝路……说白了,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杀了他们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他们冒出来。更何况那些人中有我曾经的朋友,也有我曾经的老师,有的曾帮助过我,有的曾被我帮助过,就算杀了他们我也不会觉得畅快。”
“那我要怎么做才会让你觉得畅快?”魔王问。
祝明玺抬起头来,看见了魔王紧蹙的眉头和漆黑的眼。
要怎么做才会觉得畅快?
祝明玺在心底问自己,脑海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许多个画面。
他想起那场葬礼上突如其来的围攻,他想起自己在刹那间变得人人喊打,众叛亲离。他想起那晚镜中魔王为他讲述的往事,他想起他不曾参与的过去,面前这个人曾遭遇过更惨淡的背叛,人生就此天塌地陷。
而这一切,都始于一个人。
祝明玺的心脏微微开始发热,一股本不该属于他的愤怒情绪顺着他的心脏抵达他的指尖,他不由自主地吐出那个人的名字。
“圣德利亚。”祝明玺说,“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魔王一愣。
随即轻轻将祝明玺拥入怀里。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哑声承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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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该做什么的魔王大人开始一刻不歇地搜取解除血契所需的材料。
魔法店铺内货架上的血凝花,第一拍卖行仓库里里的生骨草,监牢死刑犯临近心脏的那根肋骨……
这些东西都不算价值连城,祝明玺在魔法店铺和拍卖行都放下了足够弥补其主人损失的魔晶石,只有在死刑犯的监牢里,当他看过监牢墙壁上书写的罪责——这名死刑犯曾用三名孩童的身体炼制黑魔法药材,便给奄奄一息的死刑犯留下了一支初级治愈药剂,以保他能痛苦地活到锤刑执行。
魔王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贝利斯家的庄园。
他跟着魔法的指引破开贝利斯家的大门,随心所欲地闯入阿兰德的卧房,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劈开阿兰德的床头柜,从里面取出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珠。
祝明玺则在这个过程中看到了他曾经的朋友贝利斯。
贝利斯侍奉在他油尽灯枯的爷爷身边,在魔王闯入的那一刻就吓得跳了起来并连连后退,看见魔王身旁的祝明玺后,他咽下喉间的尖叫,转而变得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他几乎是泪眼婆娑地看着祝明玺,嘴唇嗫嚅着像是想说些什么。
可当他发觉祝明玺从头到尾都没给他一个眼神后,他又颤抖着垂下头去,像是一根细瘦伶仃的衣架般缩在阴影里,即便魔王的弯刀破开床头柜时“失手”使一根尖锐的木刺刺入他的脸颊,他也只是咬着牙没发出半点声音,仅仅痛苦地哆嗦了一下。
阿兰德看起来倒是有不少话想说,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祝明玺,嘴里喃喃着吐出几个字。
祝明玺原以为是咒骂,却发现不是,因为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几个关键字眼:
“……贝利斯……不知道……他没……参与……”
但由于他实在病重,且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因此他的声音虚弱无力,只有俯耳静听才能听清他的完整语句。
祝明玺并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他安静地站在魔王身后,等魔王检查完宝珠的成色并神情满意地将它抓进手里时,才低头看向病床上的阿兰德。
“您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祝明玺淡淡问,“需要我再为您制作两支圣级治愈药剂吗?”
阿兰德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他嘴唇嗡动,枯草般的白色胡须剧烈颤抖着,苍老浑浊的眼睛里显现出羞愧和痛苦的神色。
“需要吗?”祝明玺再次问。
他语气分外平静,听起来简直不像是讥讽,倒像是真的很关心这位老人的身体健康并的确想要得到一个答复似的。
“……不……用。”
阿兰德几乎是从与牙齿连接的骨骸里颤抖着挤出这两个字。
祝明玺微微朝他颔首,转身离去。
踏出庄园大门的那一刻,数百只乌鸦骤然从屋檐飞出,低沉的丧钟也瞬间响彻天地。
可乌鸦未曾盘旋便离去,钟声不经回荡便消弭,庄园依旧门窗紧闭,连半分啼哭都不曾传出。
曾受万人敬仰的圣城魔法师协会会长,德高望重的圣级魔法师阿兰德,注定将迎来他人生中最为孤独的第二次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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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材料在城堡的地下金库,”魔王扶着祝明玺让他从龙背上跳下来,牵着他的手往金库走,“顺利的话,三天内我就能解除圣得利亚和安娜塔西雅之间的血契。”
祝明玺则略有些好奇地看着金库门上新鲜的纹路,问道:“这是什么魔法阵?我以前从没见过。”
“一个小小的防盗魔法,新画的。”魔王下巴抬高了一些,“毕竟我的金库已经不同往日,里面的珍宝数不胜数,魔晶石更是多得能堆成一座山。等我为你做成了新的魔法手镯,你就再也不愁没有魔晶石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