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万里月明(149)
她挖苦他,李秋屿却没挖苦她的意思,他平静、客观地作出了评价,他说出真话,瞬间得罪了人。乔胜男心里动怒,极度的自尊让她手微微颤起来。
“你很深邃吗?你不过是个男人,男人脑子里想什么,我倒是知道,你们总是自以为是,真理都在你们手里,女人没有思想,只是一种工具。你跟我无论说什么,改变不了你的本质。”
李秋屿知道赵斯同是怎么接近她的了。
乔胜男继续道:“我听李明月说,你家里藏书很多,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最多,听上去,你好像很有深度,是个文化人。这个作家号称是最伟大的作家,写的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我看来,他不过就是个男人,和所有男人一个样,笔下的主人公再有深度,再有思想,成天考虑什么灵魂、救赎、命运、宗教,也还是个男人,他为什么不找个女人来承担表现他高深思想的任务呢?什么人性的深渊,思想的复杂,全都是男人的事,除了妓女和圣女,他还会写什么样的女人?这不也正是你们现在的想法吗?一句话总结,你们是男人。”她克制着激动,极力压低声音,不屑和愤怒同时倾泻。
李秋屿安静听完,道:“乔老师的话不是全无道理,但这个作家笔下的男人,也只是承载他思想的工具而已。”
“那为什么不找个女人呢?哪怕是工具,女人都不配做。”
“看来我刚才的话武断了,我为之前的话表示歉意。”
乔胜男丝毫不领情:“想必你也不是来跟我讨论文学的,说点现实的吧,你想来劝我什么,不要跟赵斯同搅合一起?你是出于什么立场来劝呢?怕我影响上课吗?确实有你这种人,劝女老师晚一点怀孕,把高三毕业班带完再怀。”
李秋屿说:“我只说事实,你刚才也说了,男人都自以为是,那么你对男人来说,可能就没那么重要。但你对学生们很重要,你是他们的好老师,是他们求学路上的重要角色。我对你没任何偏见,人在这个社会上要扮演很多种角色,能扮演好一样,就非常了不起了。你在学生们身上花时间,比花在男人身上,要更可靠。”
乔胜男努力平复着自己,冷笑不止:“听起来很像人话,可惜你做人和说话南辕北辙,我本来觉得,你在男人堆里待人接物还算有点样子,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秋屿始终情绪很淡:“承蒙您之前高看,我想今天不管我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会对明月照旧,这点我一直心存感激。既然话不投机,我们就结束吧。”
“我会更关照她的,
以免她误入歧途。”乔胜男内心平复不下来,她的思想,既不深邃,也不新潮,这话狠狠刺激到她。她咖啡没喝,却坚持到前台,付自己的那份,李秋屿在身后看着她,尊重她的意愿。
乔胜男大力把门推开,李秋屿跟着出来,“乔老师,你辛苦这么多年念书打拼,不要毁在一个男人手里。”
乔胜男转头:“你但凡有一点良知,不要去毁一个有前途的好孩子。”
李秋屿不作任何解释,他不觉得她说的对,也不觉得错,他对今天的谈话早有预感,自己是来走一个流程,好像这样做了,对自己灵魂有个交代。他站那目送她走远,她是成年女性,而且不算很年轻了,有自己的经验和认知,也许有时候人生双眼,注定要被蒙蔽,有些错也注定要犯,他李秋屿实在是管不着。
他更关心杨金凤,等农忙结束,李秋屿去了趟子虚庄。道路嵌在平原里,两旁又空旷无际起来。下了高速,进入乡镇间,赶羊的,卖菜的,路边捡垃圾的,都不怎么知道避车,仿佛料定车子不敢撞上来。迎面碰上一辆平板车,大爷挎着绳,大娘的腿脚有点问题,却十分有精神,昂着头,意气风发地走在前边,板车上装着满满的玉米秆。
路边的杨树叶子叫风吹得飘零,往车前玻璃打,也落到走路人的脚边。
她为什么看起来如此满足?
李秋屿不能理解,他有些茫然,树叶不断扑打过来,外头很荒凉。路边窜出头猪,打新出麦苗的地里一路跑,巧得不行,到正路上就撞李秋屿车上,好像早有预谋。
后头人在追,不怎么大的猪仔,撞得嗷嗷叫,后腿坐地上起不来。李秋屿停了车,下来查看,他便被几个撵猪的人围着,让他赔偿。
似乎怕他跑了,一个老太太一屁股坐在他车头前,他问这些人要多少。
几个人眼睛闪烁,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李秋屿很痛快,掏出钱夹,人又都看傻了眼,互相交汇着目光,觉得要少了,可再改口有点难。一个妇女挤过来,当机立断说:“这几个不知道大价,最少八百。”
李秋屿抬头看看她,女人说:“你城里人不知道,今年啥都贵,再说这猪可是纯粮食喂的,更金贵,你今天不给八百说啥也不能让你走。”
大家便附和起来,盯着李秋屿。
猪却勉强站起来,想跑了,人按着它,李秋屿瞥了眼说:“我是正常行驶,刚才要五百,我愿意给是因为觉得你们养点牲畜不容易,但坐地涨价,说不去吧?”
这妇女道:“那是瞎报的,不知道情况,你就说今天给不给这个钱?”
李秋屿看出她是领头的,那几人,神情间有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