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万里月明(175)
明月慢慢放下心:“你现在感觉呢?”
李秋屿说:“挺好的,明月,我昨晚答应你的不会忘的。”
明月终于肯笑一笑,她把笔放下:“我去冯大娘家一趟,她要送我们一条腌鱼,我去拿,晌午就做鱼吃。”
冯大娘家的腌鱼用的新法子,可不是抹点盐算了。鱼开膛破肚,洗得干干净净,肚子里塞满花椒、葱姜蒜,打里到外抹上生抽,只腌一夜,稍微入味,炖好了洒把蒜苗,又鲜又香。这是冯大爷从南方带回的鱼,大集上没有的。
一想到能吃上南方的鱼,明月很高兴,她到人家里热乎乎喊人,冯大娘一家都喜欢她,她一来,绝不叫空手回去。
“明月,听说李先生到你家做客了,有空请人过来玩儿,这儿暖和。”冯大娘觉得李秋屿城里人,肯定不习惯,来乡下要冻死了。
明月说:“幸亏大娘把小太阳给我们了,要不然,他都没法睡觉。”
李秋屿不爱串门,也不认得冯大娘一家,他是和气的,见着了肯定会跟人打招呼,但坐到家里,是没什么话可说的。明月晓得冯大娘是真心邀请,嘴里连连道谢。
明月拎着鱼,刚走到正路,迎上一个男人,她瞟了一眼,同这人冷不丁对视上,一下愣住:是她爸李昌盛。他穿着个黑色羽绒服,头发有点长,却打了头油,都往后梳的,看着人模狗样。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住哪儿的?奶奶知道吗?
明月警惕地打量他两眼,她还能认出他,李昌盛却没认出她,以为是哪个漂亮的小妮儿,轻浮地吹了个口哨。
这可把明月恶心坏了,她冷笑,扭头就走,李昌盛刚从镇上下车,搭人家三轮到的,要往家里去,这还没到。他成婚后跟老两口分了家,盖的三间新房,拉了个小院,打工后把孩子一扔,那院子也落上锁,几乎无人住,水泥地缝里长出草,显得荒凉。新房子没人气,也老得快。
明月和棠棠一直住老院子,她希望李昌盛千万别往家来。
“你哪家小妮儿,这么不懂事,见了不知道喊人?”
李昌盛问她话,明月一双眼狠狠瞪过去,他眯着眼,像是认出她了:“明月?你明月?窜这么高了?”他好像特别高兴,明月出落成大姑娘,太好了,该说婆家了,现在娶媳妇贵得很,彩礼很重,他脑子一下活过来,有劲了,主意哗哗直冒。
明月道:“我窜不窜关你什么事?”她厌恶得不行,真傻,她小时候真是太傻,一过年就在家门口等,车里下来的不是李昌盛夫妻俩,她会哭,难受得哭,最后年都过完了,也没哪个车拉来夫妻俩。
她居然为眼前这个看着就很倒胃口的人哭那么伤心,太傻了。
李昌盛怒了:“你他妈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
路过的人见他父女俩,笑道:“哎呦,昌盛回来了?看闺女都到你哪儿了,还能认得不?”
明月冷淡道:“谁他闺女?”
她话音刚落,李昌盛一巴掌就甩下来,打得她直趔趄,鱼也脱了手,鼻血流下来。
明月脑袋嗡嗡的,鱼呢?那么好的一条鱼,她捂着鼻子,想去找鱼。
“哎,哎,干嘛呢,打孩子干嘛呢?”庄子里的人,上手拉他,李昌盛是越有人在越要起劲的,他要教训闺女,谁也管不着。
这人正扯着他,后头突然挨了重重一脚,李昌盛被踹倒在地。
明月看见了李秋屿,他脸色特别冷峻,也不晓得他怎么跑出来了。
“你哪个熊球?老几啊?”李昌盛腰要断了,这一脚太重,他抬起头气得骂,李秋屿居高临下看他一眼,掏出纸巾,给明月擦鼻子,明月本来没哭的,一下忍不住了,泪花子直转,她捡起她的鱼,李秋屿也没阻止她。
李昌盛挣扎着爬起来,要和李秋屿理论。
“你哪来的?什么人?”他上下打量着李秋屿,想起些事,听庄子里人说的事,明月念书出息了,有贵人出钱供她念书。李秋屿一看是城里人,斯斯文文的,李昌盛心里有底了。
“我什么人,你还不配知道,”李秋屿两腮动了动,脸白得渗人,“你再敢打她试一试?”
李昌盛嘴硬说:“我是她老子,我想打她就打她,老子管闺女天经地义,你哪根葱?我马上告你!”
李秋屿微微笑了:“好,去告我。”他一拳挥过去,李昌盛捂着脸惨叫倒地,李秋屿还要打他,被明月抱住,“别打他了,奶奶会难受的。”
李秋屿微喘着气,不再动了,他指了指李昌盛,是警告的意味,明月非常担心李昌盛真的去告,李秋屿会被带派出所的,她攥住他胳膊,“咱们快走,快走!”
明月像躲瘟神一样,拽着李秋屿回家,一进院子,把门闩上了。她心里噗通噗通直跳,看看李秋屿,他脸色真难看,方才还笑吟吟打人,明月没见过他这样,她把鱼放下,李秋屿拉过她,观察她脸面:
“疼不疼?”
明月半个脸有点肿,鼻孔里塞着纸,李秋屿轻捏着她下巴看了一会儿,一张脸,陡然阴沉起来,再也不见寻常那种好样子。
“以前打过你吗?”
明月说:“打过,我好几年没见他了,以前的事了。”她倒没觉得什么,反倒安慰李秋屿,“他就是个无赖,别理他。”她给自己倒了点热水,洗洗鼻子,若无其事说,“这南边的鱼,大娘说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