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东风(69)
一名身着正统燕尾西装礼服的中年男人前来为二人引路, 沿着白色步道行过大片大片绿茵草地, 迟漪眸光瞥过这一片金碧辉煌的雄伟建筑体,整体是浮夸奢靡的巴洛克风格。
这位酒店管家拥有着绝对敏锐及素养, 面上维持着和善礼貌的微笑,同她颔首道:“尊贵的小姐, 再往前我们还能见到一片人工湖景, 只是比较遗憾, 夜里的灯光是无法完整观赏到这片美丽湖景的,每当清晨时,湖面在阳光照射下会出现波光粼粼的景象,我相信能够给每一位女士带来好心情。”
名利场上人人都披漂亮外壳,说一些漂亮话, 迟漪是从小跟着迟曼君耳濡目染的,很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但是这些日子跟在他身边待得久了,他的包容与温柔如同蛛网结茧般把她妥帖裹进一座充满阳光鲜花的温室里,教她差点忘记了,曾经的她也是阿谀奉承谄媚向上的那个角色。
此时再听这话,迟漪轻落下眼睫,敛起那点细微的情绪,光影昏辍间,女孩抿唇露出点笑容。
她不合时宜地品出这位管家话里有玄机,能赏清晨湖光的,是要留下过夜的。
世俗眼光大抵如此,尤其是在这浮光艳影的名利场,那些年轻气盛如花朵般盛放的女孩太多了,都不过是权贵们一时兴起,养的一只可供他们赏玩逗弄的宠物罢了。
这道警醒下,迟漪想起他说的那句他要她,是字义上的要,再披上了糖果外衣,才让她心意动荡不小心丢掉了那一分能分辨的理智么?
她的心思总是如此敏感矛盾,男人或有所察地将目光稍落向她颤翕的浓睫。迟漪心底微有紧绷,继续扮着她该有的天真壳子,眸色明亮着同他走进一间玻璃花房所设的餐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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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法式圆桌,铺上桌旗,摆上一只格调雅致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束紫罗兰配白色郁金香卡布,银盏烛台的灯火摇曳,每一处细节布置周全,在夜色浓郁的氛围下,显得多么相得益彰。
这一席意大利菜系的晚餐,最终却是用得意兴索然了些。靳向东是多么敏觉的一个人,从推开这扇玻璃门时,他便察觉出迟漪竭力隐藏之下的心思游移。
是并不满意今夜的安排?或者是并不满意他特意从意大利调来的主厨?还是她另有心事,并不在这顿晚餐上……
最终心口悬落下一个推翻全部猜想的答案,或许是她对所有安排都不满意。
靳向东为这个想法而感到心口发窒,面上并不显露,他问:“是不合胃口?”
这话一落,令在场之人都不由得心底一漏,迟漪从中抬起脸,纤丽的眉微动了下,笑也显得牵强,她摇摇头:“没有,很好吃,也很用心。谢谢大哥安排这一场。”
靳向东在她的回答里沉默着,漆黑锐利的眸珠落定在她脸庞,片晌,他抬了抬手,摘掉宝石袖扣,将长袖往上挽起一截,曲指点了下桌沿,留下伺候的管家眼观鼻鼻观心,心领神会,同剩下的人默不做声使一个眼神,纷纷退出去。
布置成一片鲜妍花海的玻璃餐厅,现在只剩下了二人。
“合你口味就行,德叔安排的,他知我今晚要和你一起用晚餐,所以特意安排在这里,你谢错了对象。”他回答着她的上一句。
‘德叔知他们要一起用晚餐,所以特意安排这里’宛如一根钢针,时不时扎在迟漪心尖上,原来不止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这样以为,其实连带着他身边最亲厚的管家德叔,也是这样以为的。
回想他说,让自己不要把他想得那样低劣,虽然他并不清白,那双沉静无比的眼,叫她信了,也差点坠进去。
细思深究起来,其实迟漪也知自己并不占理,她待他有敢有几分真心呢?不过是铢两悉称,即便现在没有到那地步,可她就敢肯定自己永远不会向他有所图谋么?
她原本就是蓄意接近他的。
他们之间能够通往的最后结局,从提笔起便镌刻明白,无非是落个两败俱伤。
迟漪轻颔首,咽下喉咙间哽住的菜叶,“那是我会错意,劳大哥代我多谢德叔。”
大抵世间蔬菜都是苦涩的,才能让她从小就深觉难以下咽,又不得不咽。
静默间,两双眼对阵般凝注对方。
靳向东喉头轻滚,忍了一息,问她:“迟漪,你现在什么想法?”
“什么,什tຊ么想法?”
“我们之间。”
“我之前给过大哥一个答案,大哥现在不要做兄妹,可我也没有真的想好,也许只是我们都太过冲动了。”大概是足够饱了,迟漪轻啜一口他准备的甜起泡后,用丝巾擦起手指,给出一个折中答案:“我们都应该冷静冷静。”
斜向他那一道横波秋水般的眸光能令他心口滚烫,现在也能瞬间令他觉得气息堵窒得不行。
他中意她身上那股子的坚韧倔强,即便有时面对事时会显得有些莽撞,免不了要和人有碰撞摩擦,可他一直认为,迟漪是小女孩,她需要被包容,需要被宽待,她也会变得很柔软,眼里闪着光,靳向东忍不住想要怜惜她,想要俯身上前抱一抱这样的她。
因他能看透迟漪想要掩饰的脆弱底色。
就如同,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雨夜,他递给她一块方巾,想要这双眼睛不必再闪动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