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东风(96)
但这里显然比岛上好很多,至少一切都是干净整洁的,除了……这里只有一张床,连多余的地毯或者可容一人的长榻都没有。
这一路上,心里已有警钟在响,然而当真设身于此时,迟漪才觉刚才刻意同他说话闲聊也不管用。
之前不是没有过失控情况,包括舱室也曾同他共枕眠过,只每一回在情.欲里沉沦堕落最后一线时——男人似乎都能靠着强大意志,以一分理智,克制着只在边缘尝试探索,无论如何,也算有过些微经验,只除了‘提枪而战’。
迟漪如是安慰着自己,然而浓密睫毛仍旧在灯下颤抖不止。
靳向东先一步跨进房间,阔步走到盥洗台边,袖子上卷,露出一截青筋分明的手臂,轻巧拧开尼龙水阀,水流缓冲几秒哗哗而下,冲破了夜里这份静寂。
“要先去洗澡吗?”
净手后,他转过身,灯下,那一双漆沉晦暗的眼睛穿过茫茫夜色,落定在她面颊。
男人有一张风度翩翩的英俊面孔,举止从容优雅,分明只是用纸巾擦着手指,可他眼里泛动着意有所指的笑意,把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坏。
连同那双指骨修长、冷白洁净的手,那些未擦净的清透水液沿着他分明长指往下而落。
“才不用!”
迟漪那一刻觉得心里慌乱又火烧火辣的,不停地吞咽了几下,想要缓解身体里蒸腾的热。说完后第一反应是先把肩上揉杂着彼此气息的西服先脱下来放到床褥,旋即转身抱起装着洗漱用品的塑料盆离开房间。
关门动静‘砰’地好大声,紧跟着走廊上响起逃窜似的登登脚步声。
靳向东当时站在电灯下,微偏首注视着那扇阖起的木门,半晌,他敛睫,无声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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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下来,身上其实并没有发太多汗,为节省时间,也不耽误旁人使用,迟漪在公共淋浴间只是简单地冲洗了一遍。
回到房间,环视一圈屋子里已经没人。
迟漪在心底疑惑了下,没作他想,赶路一整日,她也想早些躺上床,拿起电吹风嗡嗡吹着头发。
只吹到半干,房门便被叩响,可惜被吹风机的声音覆盖掉,迟漪当下没听见,直到身后笼过来一道长影,她才蓦地觉得心惊,肩上随即按下来一只温热的大掌,紧随而至的便是一缕清淡的沐浴液香味,与她此刻身上的气味是一致的。
她确认了一点是靳向东回来了,第二点是原来这里还有第二间淋浴室的。
迟漪高悬的心瞬间又落下去,握着吹风机的手后知后觉地抖了一下,下一秒,便被他接过去,冒着湿气的长发也一并穿插进他的指缝间,靳向东主动为她吹起头发。
他的手法很温柔,因为温柔,所以显得有经验,也不至于扯到迟漪的头皮,他tຊ的动作很慢,但这一分钟的相处温馨到想让人去珍惜。
迟漪便沉下心慢慢由他折腾,吹了一半,她又微仰起头,乌眸凝住灯影里他深刻的轮廓。
她笑了笑,略带打趣地问:“大哥,应该不是第一次帮女孩子吹头发吧?”
“不是。”靳向东挑了挑眉,扶着她背脊,要她坐直:“先坐正,吹干了好睡觉。”
迟漪听话地坐正身体,“那能让你第一次吹头发的女孩,是谁?”
“不应该用女孩形容她。”靳向东像是刻意在这句停顿半秒,在捕获到她眼底的那一抹飞闪的怅然时,才肯说完后半句:“不过,她是黎女士,我母亲。”
这是他第二次同她提起黎嬛,与第一次浅浅带过的不同,这一次他语气里掺杂着难以忽略的温柔,仅凭这一点,不难猜出他们母子关系多么亲厚。
他应该很珍视他的亲人。
“喜欢听?”
被他察觉到,迟漪便轻应着点头,“你提起亲人时的语气,很放松,而我也有私心,我以为这样,可以更了解你一点。”
从你描绘的一点一滴里,凝聚想像,了解到那些我无从参与的旧时岁月,从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你。
或许是因为长夜漫漫的缘故,谈论起一些往事,靳向东眸光微敛,娓娓同她道:“第一次给黎女士吹头发时,我年纪还小,应该是刚上小学那阵,当时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所以我主动要求想给她吹一次发,手里也不知轻重,扯断了她几根头发,到最后也没能吹干。只是后来回忆起,她说当时心里其实很高兴。”
“后来呢,后来技巧娴熟,也是因为阿姨?”
“熟练是因为后来我妹妹出生了,她出生没过两年,黎女士终于离婚了。于是开始独自抚养明毓,那时刚离婚,为了保障之后的生活,同时也算是拾回曾经丢失的自己,黎女士开始沉心工作,所以我偶尔也要帮着育婴师看顾小妹。”
靳向东捋过她的发尾,将档位调低,缓慢细致地吹干那最后一点润,“她从小到大比较乖戾难训些,进入幼儿园后班主任常形容她是园区的小霸王,常常把觉得不顺眼的同学凑一顿,家里人怎么说教都不管用,她甚至赌气到离家出走,最深的一次,是我骑自行车绕遍海淀区,最后却在巷子附近的公园找到她。”
“大哥一定教训她了吧……”
靳向东不置可否:“小孩子要舍得训,才长教训。事实证明,从那之后,她再不敢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