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义兄(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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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明亮到惨白,照在裴瑛的身上,将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照得明亮。
冷风盈袖,裴瑛负起手来,仰头便见明月,月光落进眸底,清澈而又模糊。
你看得清吗?
内心一句声音传来,裴瑛的目光瞬间犀利起来。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裴瑛无端说了一句警告之欲,猛地一挥衣袖,带起一阵冰冷的凤,便大步往书房走去。
裴瑛搴开珠帘,叮咚悦耳的珠玉相撞之声回荡在清凉微冷的秋日夏夜里,晚蝉声激,秋叶簌簌。
既然温珩屡次三番来找裴明绘的麻烦,甚至逼得裴明绘以死相逼,那他便叫温珩尝尝自食苦果的滋味。
裴瑛本非一个对血腥有着直白渴望的人,但是若涉及裴明绘,他竟在心底有了对狠毒的渴望。
温珩打破他们兄妹二人之间既有的秩序,以致于兄妹离心,有如此之事。
他将所有的错误都归咎到了温珩身上。
可他心里知道,温珩只是一个引子。
裴瑛抚过自己白衣袖口的镶边,那微微突出之处就像是他心里的异样一般,直白地感受了什么不对之处,但是他却不知道其在何处。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裴明绘好,他为兄长,将裴明绘从□□的道路上引领回来是他的责任。
他细细整理在衣服上的褶皱,很是细致,就像是平时整理典籍奏章一般,可是却又没明了的烦躁。
他的脸色苍白,月光落在上面,像是落了一层微冷的霜。
突然,树叶摇动枝叶相撞,簌簌之声次第传来,随后黑暗里传来轻声踩地之声。
隐匿在心底深处的暴躁与偏激一下从血肉中生长出来,不由分说,裴瑛直接将桌案上的公文重重砸了过去,就听猛地砸地之声。
很快,这最后一点声音也消失不见。
连聒噪的晚蝉也不再喧闹。
风也不在流动。
谁也不敢去搅扰裴大人。
第49章 裴瑛不出手则已,如若出手,则定然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长安是汉朝的都城, 自然而言,长安的市井也是流言最大的集散地,每天零碎的消息传进去, 出来一个完整的抓心挠肝的流言。
除了流传已久的市井《南山》,另一首歌谣也从长安街坊传了出来, 而相比于《南山》并没有指向性,这首特地编纂暗讽宫廷秘史的歌谣很快成为了长安百姓的饭后谈资。
很快,这首歌谣流传到了朝廷,又百转千回地传到了皇帝近臣的耳中,而这位近臣一贯又与温珩不睦,便仔细斟酌了用词到了宣室殿, 将其上达天听。
夜里秋雾悄然蔓延开来, 静静流动在桃林之中,而后攀上黛云殿的阶梯,阴冷潮湿的雾气让在殿外打着盹宫娥碧娘陡然惊醒,她搓了搓双臂让自己稍微暖和一点。
“别打盹了, 等会娘娘该出来了。”
另一个宫娥走了过来, 推了推碧娘的肩膀。
碧娘揉了揉眼睛, 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知道了知道了,左右也是无人来,我打个盹也没人看见。”
“左右有没有人看见,这夜雾起来了, 你在这儿睡觉小心着凉,着凉了又要我替你守夜了。”
“知道了好姐姐。”碧娘调皮地冲着她吐了吐舌头,又搓了搓手, 后又将手缩进了袖子里面来躲避外头的寒风。
正在二人说话的功夫,黛云殿里的温夫人已将三皇子哄睡, 宫娥将帐子放下,却又被温夫人抬手挡住。
借着灯烛微弱的光线,温夫人看着三皇子稚嫩而恬静的睡颜,脸颊粉扑扑的,十分可爱。
见他正睡得香甜,温夫人不由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她放下水,帐子也就如同流水一般落了下来,遮住了光线。
她屏退宫娥侍女,就在这夜深人静里,她就坐在孩子的旁边,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可是不久,她就流了泪。
她想起了自己那个早早夭亡的孩儿,当初温珩犯下大罪,自己不顾身怀六甲向陛下求情,自己身子本就弱,艰难诞下麟儿却不能保下他。
每每想起来,温夫人便痛彻心扉到不能自已,以至于愈发憔悴,再也没了以前桃花般艳丽的容颜。
而皇帝起先尚且关心于她,可是随着时间的挪移,他对她的爱,也伴随着她容颜的枯萎而一同消失了。
无数的独守长夜的寂静日子里,她只能独自消化着白日里的浮华喧闹,承受着来自皇帝新宠李夫人的嘲讽,若非谢皇后屡加制衡于李氏,她都不敢想自己的日子会有多么难过。
可是谢皇后虽然贵为皇后,却也屡屡被李氏挑衅,而陛下也总是袒护那个千娇百媚的李夫人。
有的时候,她总是再想,在这深深宫闱里,是没有道理的,而唯一的道理,便是陛下的宠爱,在这里只要拥有了陛下的宠爱,就能拥有一切。
废后陈氏虽乃太主之女,却也被废弃幽居长门宫,而谢皇后舞女出身,因得陛下心意而封为皇后,自己虽为后起之秀,却也因得到陛下的宠爱,而得以惠及父兄,甚至几曾压了皇后的风头。
可是恩爱不长久,娇艳的李夫人入了宫,自己也就只能枯守在日渐覆尘的黛云殿里。
可是李夫人殁了,他的孩子便交给了无子的温夫人抚养。
温夫人无比疼爱这个孩子,她暗暗发誓,自己定要好好对待这个孩子,尽一个母亲的职责,给这个孩子最好的爱。
夜雾宛若白绢,殿阶下的蟋蟀悲哀地叫着,一声接着一声,几乎没有间隙,像是涓涓流水一般。
宫娥碧娘又打了盹,坐在殿阶上靠着一旁的柱子一下接着一下磕着头,瑟瑟秋风分外催人眠,不一会而她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