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义兄(105)
他像是一块破旧的红布, 凄凄惨惨地挂在架子上。
裴瑛沉默地看着他,一层风灯的光芒落了下来,虚虚晃晃地映着他的侧颜。
他抬手示意狱卒开门,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沉重的栅栏门被推开了,激起了一大片在火光之下飞舞的尘埃。
黑色长靴踩过冰冷的坑坑洼洼的地砖, 稳稳地停在了行刑架之前。
“好久不见温小公子如此狼狈的模样了, 本官甚是想念。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却不曾想,温小公子自己不想活了,又回到了我手里。”
裴瑛垂下眼眸, 心底的情绪无声流露出, 化作嘴角的一丝冰冷而又美丽的弧度。
“不过温小公子到底好本事, 杀了宫妃却依旧潇洒自如,甚至入狱之后依旧死不招供。你有这份本事,却偏偏行在歧路之上,实在是可惜。”
温珩垂着头, 像是死了一般。
但是裴瑛知道温珩是清醒的。
他继续出言讥讽:“还装睡?如今看来,温小公子也不过是个懦夫,自己犯下的错, 却叫无辜的温夫人来承受。”
一言未毕,温珩瞬间抬起了头, 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已然爬满了血丝,血丝逸散开来浑浊了眼底,他目眦欲裂地看向裴瑛,咬着牙低声说道:“你要干什么?”
裴瑛:“这是陛下的意思。”
“什么意思,我阿姐怎么了!”温珩整个人瞬间躁动起来,若非铁链将他禁锢,他定然扑上了,狠狠撕咬眼前之人。
“温小公子当觉得杀母夺子之后,温夫人又该有何种下场?”
裴瑛反问道。
温珩正欲反驳,可是瞬间脸色煞白,脸上的血气与煞气也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事迷茫与恐惧。
“你要害我阿姐?”
大牢严密,又有裴瑛精心安排,看守在温珩牢狱的狱卒都是裴瑛亲自指派,故温珩自然不知道温夫人已然自戕的消息。
“怎么是本官欲害温夫人呢?”裴瑛将手负在身后,长身而立,牢房内的惨惨摇动的灯火将其投影在粗糙的青石地面之上。
“难道不是温小公子做事不计后果吗?”
温珩却是冷笑一声,艳丽面容在鲜血的映衬之下变得像是吸食鲜血的妖鬼,晃动的烛火落在瞳眸正中,却像是跳动的心脏。
“区区流言,陛下又怎么会轻信一个没有根据的流言呢。我劝御史大夫莫要太过自信了才是,你自是祸水东引了,却难保最后不会引火烧身。”
看着温珩大难临头却依旧如此张狂的模样,裴瑛的便知道他倚仗自己并无证据而不能对他如何,也无法对温夫人如何。
又或许温珩倚仗着朝中某些了不得的大人物,期许着他们来救自己。
所以当此之时,当杀之而后快,省的某些人再来多事。
同时,让温珩临死之际再受重创,让他就算是死也无法闭目。
裴瑛一路走来,最擅长的便是拿捏人心。
心思既定,裴瑛便敛去面上的笑意。
“好啊,看来你的亲生姐姐的死,也无法让你有所改悔,有所收敛。”
温珩不意他竟轻而易举说出了这番话,一时之间竟摸不清是真是假,正欲出声诘问,却有将其咽了下去,可是一观裴瑛风雨不动的神色以及眉眼间淡淡的怜悯,急剧跳动的心脏却又让他把卡在喉咙的里的话吐了出来。
“我阿姐真的死了?”
一睹温珩之震惊之错愕,裴瑛面上不由浮现出了极为微妙的神色,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并不答话。
一刹那,温珩内心所有的防线悉数崩溃,那些自以为掌控全局的自信也瞬间烟消云散,他的眼睛静止了,直直看着裴瑛,他的心脏似乎也不再跳动。
火苗噼里啪啦,温珩突然暴怒起来,挣扎着扑向裴瑛。
裴瑛翩翩然后退一步,微笑着看着温珩的痛苦。
温珩终究被再被铁链牵制,只能作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疯狂地嘶吼着咆哮着,粗重冰冷的铁链深深勒进肌肤里。
“你为什么逼死我阿姐,我阿姐又未曾害你!”
温珩歇斯底里地吼叫着,铁链不断地震颤着,连稳固的刑架也随之摇晃。
“那你为何欲害我妹妹。”
裴瑛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他猛然掐住温珩的脖颈,骨肉匀称的修长指节一寸一寸收紧,慢慢夺去他呼吸的权利。
“难道我的妹妹可曾害过你?既然照温小公子的说法,你我之间的恩怨,又何必牵扯到她的身上。”
“现在温公子知道是何感受了,你道温夫人是谁害死的,不是你这个好弟弟吗。”
裴瑛冷声反问,他垂下眼帘,浓密优雅的眼睫在他的眼底投下一大片阴影,遮蔽其间滔天的怒意。
“你为了自己的姐姐,杀了李夫人的时候,也曾思虑过李夫人罪不至死吗?”
“裴瑛,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迟早叫你痛不欲生!”
温珩从未如此失态过,他虽遭大难,可是温家却依旧完好,亲人也未曾离散,他也依旧是万众瞩目的小公子,就算几次遭逢打击,也不过就吃了几次苦,但很快就有人将他救了出去。
以至于叫他生了自信,以为自己在他们的帮助之下,可以扳倒裴瑛,并取而代之。
“只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裴瑛骤然松了手,温珩艰难地喘息着,浑身上下都在痛苦地颤抖着。
“难道你敢杀了我吗?”
温珩呵呵地笑着,阴沉森然,像是毒蛇的嘶声,一双漆黑眼眸,像是淬了毒一般森寒恐怖。
“如今证据未全,你可敢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