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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义兄(71)

作者: 花云暖 阅读记录

她不会悔改的,理智的裴瑛告诉他。

可是他一看见她的泪,那种几乎毫无理由的偏爱情感便占据上风,占据内心的高点。

他对她的泪,没有任何的抵抗的能力,几乎可以说唯命是从,从小到大,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样,裴瑛方才认识到。

进而,他明白了,看似在裴明绘的兄妹关系之中,他似乎处于极为弱势的地位。

他对她的一切作为看似了如指掌,可是却又清晰地无可改变。

她明知故犯,他又能奈何。

思及此,裴瑛的眼神迅速暗了下去,握住裴明绘的手无声地用力。

责怪她吗?

他做不到。

改变她吗?

看起来只有这一条路了。

他的眼眸之中似有天人交战,把将寻常的从容与不迫挤兑得一丝也不剩。

裴明绘见裴瑛松了口,登时点头如捣蒜,哽咽着直说自己知道错了。

裴瑛闭了闭眼,眼前便是纯粹的黑暗。

可分明看不见她,她却又无处不在。

无声无形地影响着他。

窗外鹧鸪惊魂叫。

只要杀了温珩,这些都不重要了。

裴瑛缓缓松开了手,桎梏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的力道也愈来愈轻,她手腕那强烈束缚感也随之慢慢退去。

裴瑛转身。

离开。

黑暗里他的远去的身影分外孤然,冰冷的雪光落下,勾出清绝轮廓。

裴明绘看着裴瑛远去的背影,本该放松之际,她却突然心生了恐惧,缓缓地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面上身上冷汗涔涔都渗透了寝衣,湿哒哒地粘在身上。

她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像是在击鼓一样,一时震得她头晕脑胀,眼前发黑。

她抬起手来捂住胸口,过了好久,才堪堪缓了过来。

可是她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

因为,温珩回来了。

*

自从皇帝践祚以来,陆珩舟便很少如此心神不安,以往他总是安心地享受着作为汉朝国舅的种种礼遇,享受着众臣的阿谀奉承,享受着丰厚的食邑。

只要他还是皇帝的舅舅,便没有人能过取代他。

毕竟,他相信信奉儒家的皇帝定会看重血脉的联结而优待于他。

虽然说从裴瑛手中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救下了温珩是一个很大成功。

但在几乎诡异般顺利的成功之后,他却也嗅到了一丝阴谋诡计的味道。

到底多年朝中阅历,陆珩舟对于危险还得相当是敏锐的。

所以,他决定还是去看一看温珩。

主意已定,陆珩舟回到陆府之后,便直往后院而去,来到一处三开间的丝毫没有亮着光的房屋之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后闪身进去,便又紧紧关上了门,确保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他顺手拿起朱漆雕花长桌上的一盏小铜灯,遂往屋子深处走去。

走过垂下的珍珠帘幕,幽幽摇动着的橘红色灯火照出一片氤氲着的光晕来,就听珍珠碰撞,他便行到一处放着帐子的长榻前。

他一手端着铜灯,另一只手将宽大沉重的广袖往后掂了掂,方才去掀帐子。

“丞相且慢。”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陆珩舟一惊,险些将手中铜灯跌翻。

他一回头,便见来人一身棕色长袍,生得眉清目秀,甚是好看。

正是陆珩舟之亲信幕僚。

“你怎的来了也不吱个声。”

陆珩舟一挥袖子,以来掩饰自己被惊吓到的尴尬。

“走路跟个猫似的,都没声。”

年轻的幕僚一躬身,歉疚一笑:“是属下唐突,还请丞相勿怪。”

“罢了罢了,什么事。”

陆珩舟清了清嗓子,出声问道。

“如今温公子受了重伤,不宜受风。”幕僚径自走了过去,贴心地接过陆珩舟手中的铜灯,拂亮一方天地,“况且,那人嘱托丞相去救温公子,如今救到了,却不来领人,怕是要将温公子这个大麻烦丢给丞相啊。属下以为,丞相还是要早做断绝才是。”

陆珩舟闻言,已经略显稀疏的眉毛低低地蹙了起来,语气也满是憎恶:“什么嘱托,若非事情急迫,我又怎么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与裴瑛这只疯狗作对?!如今人也救到了,你快去联系他们,叫他们赶紧把人领走,把那人给我拿过来。若是裴瑛问起来温珩在何处,就只说人跑了死了,总之,跟我们没关系。”

陆珩舟现在巴不得将温珩这个烫手山芋丢开。

幕僚扯了扯嘴角。

为人幕僚者,总要面对上司那些发了疯似的话,同时还要就此提出合他们心意的建议。

“丞相,如今为了救温珩,丞相甚至动用了长乐宫的卫尉。虽然太后不会说什么,但陛下恐会对此不满。”幕僚奉上茶来,借此缓解陆珩舟的焦躁。

“火都烧眉毛了,哪里还管的上这些。那些人手上握着的证据,才真会要了我的命!”

陆珩舟烦躁地一甩大袖,带起的风差点吹灭了铜灯的火苗。

“这都怪裴瑛,好端端地查什么,都七年了,七年了,不过是三四百万金罢了,怎么就一直揪着不放了,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铤而走险呢!都怪他,我定不能留他。对,我决不能留他!”

“你什么都别管了,赶紧把这灾星给我送走。”陆珩舟停在宽大的油漆彩绘着花鸟虫草的屏风之前,负手站定,烦躁不安地思忖一阵后终于确定了主意,“如今裴瑛看在我是丞相的面子上,方才有所让步。若是他缓过神来,怕是要上门找麻烦呢。”

幕僚又扯了扯嘴角上,刚想说今夜裴瑛怕是不会来搅扰丞相,就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又是一阵像是暴雨打窗似的敲门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