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义兄(97)
裴明绘垂下头,苦涩地笑了笑,而后又扭过去,冲裴瑛展颜一笑,眼睛弯弯,盛满日光:“我知道了,哥哥。”
宫宴上,舞女腰如柳,长袖招,翩翩红颜俏,满殿文武举爵庆贺皇帝万岁,又有淮南王千里迢迢而来,与列位高爵重臣列次作颂词,次次欢声雷动,皇帝欣然赏赐,又请司马相如作赋,赐以金帛,觥筹交错间便是西山衔日红日临窗,满地红光映得光亮。
宴罢之后诸臣本当离宫,可偏偏此事又有一桩要事亟待处理,皇帝便留了几位高爵重臣于宣室殿议事。
裴明绘抬起头来,便见夕阳正好红日正好,一片绚烂的颜色流转她微微熏醉的眼底,两颊酡红。
宫宴甚欢,兼之心事太重,裴明绘便也就多饮了,而这一多饮,也就让她醉了。
虽然面上看着虽然红了脸,倒是清醒的,但是心的事已然成了一潭烂泥,分也分不清了。
她脚步也有些虚浮,原本身旁有宫娥随身侍候,便也没什么大碍。
“大人可还好?”
宫娥看她如此模样,便提议让她先去偏殿休息一下。
裴明绘扶住树干,摆了摆手,只说在这里吹吹风。
宫娥也不能违背裴明绘的意志,便也只得在一旁等候着。
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的眼睫也微微颤动着,将夕阳筛进了微微涣散的瞳眸之中。
“小姐喝醉了?”
略带关切含笑话语幽幽滑进耳中,裴明绘一偏头,便撞见一张笑吟吟的脸。
阴魂不散,正是温珩。
瞳孔瞬间凝缩,裴明绘顿时冷了下来,所有的忧愁与暗自伤神的痛苦悉数敛藏,她站直了身子,冷声道:“温大人。”
“小姐如此冷漠,倒是伤我的心呢。”
温珩幽幽踱步,目光一寸不离放在她的微红的面庞上。
“如何?”本就心烦意乱,温珩又来此添乱,裴明绘自然是心里烦得透顶,转身便走,却又被温珩的伸出的胳膊挡住。
她复又戒备地后退一步。
“方才宫宴之上,我见小姐看似开心,实则落寞,这般的神情,我觉得,太过似曾相识,便担心小姐再觅佳人,故而送上门来,以供小姐消解忧情。”
他眨了眨眼睛,绚烂的夕阳落了进去,便化作恶作剧般的光彩。
“谁要你送上门来。”
裴明绘实实在在被他激怒了,积郁在胸的酒意一下子上涌,彻底冲散了理智,她几乎压低嗓音,压抑着怒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高傲的头身子拽得底低了下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缠着我,你烧了明月坊的产业也就罢了,你还想做什么做什么,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你想要什么,你想要做什么!”
温珩头一次见裴明绘发着般的疯,眸子先是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就被压了下来,隐藏在弯弯的笑眼里。
“我想要的,不过是想要小姐开心罢了。”
他说的话,裴明绘自然是一个字也不信,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温珩,警告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你想要我们兄妹的命。我告诉你,绝无可能,你若敢动我哥哥分毫,我绝对与拚命!”
“别紧张。”
温珩叩住她的手,轻轻松松一摁,便让她松了手。
“如今的我,可还没这个能力。”
“不过,我只是来问小姐一件事。”
他的话语十分诚恳,像是诚心求教的学生。
“你且问,问完立即走。”
眼见温珩又来拽自己袖子,裴明绘一把便将袖子扯了出来。
“我才疏学浅,方才从市井听来一句诗,思来想去难解其中意,特来请教小姐。”
“你说。”
裴明绘陡然生起戒备来,却还是不知道温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市井小儿多传唱,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温珩慢慢地吟诵着,略带妩媚的嗓音让诗经《南山》带上了暧昧情|欲,让人冷不丁寒芒耸立。“只是无缘无故,市井何故唱出此诗,是不是暗有所指?”
第46章 情谊勘破
此诗名曰《南山》, 影射齐襄公对文姜的觊觎之心与□□之行。
其意昭彰,裴明绘怎么会不明白。
而温珩,又怎么会不解其中意。
裴明绘的身体顿时僵直, 她忘了,忘了掺杂在这段隐秘情感的第三人, 这个致命的变数的出现让裴明绘不知所措,她只看着温珩,看着他从容不迫地负手而立,眉眼弯弯,等待着自己的回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裴明绘的声音颤抖着, 胸腔里一颗心脏跳动得像是擂擂金鼓, 一下接着一下无间无断,冲击着她的耳膜,让她有些眩晕。
隐隐约约间,这首坊间无端流传, 蔓延已久的歌谣似乎与很久之前的某件事联结起来, 让她骤然心惊。
“哥哥爱妹妹, 还是妹妹爱哥哥?”
温珩的笑容狡黠而危险,他好奇地看向已然僵硬的裴明绘,挑了挑眉。
“我记得,当年裴大人逼死齐王的时候, 举的就是齐王与其姊通奸的旗帜罢。”
或许,他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 一场至死都不会结束的噩梦。
元光一年,有人冒死到长安举齐国境内有人私挖金矿, 皇帝召问齐王,齐王只说不知齐国内有金矿,可是到底空穴来风,皇帝令裴瑛前往齐国私挖金矿一案,却发现了齐王与其姊私通之事,裴瑛因久久寻不到私采金矿者为谁,但知道若无齐王包庇,光是大张旗鼓探寻矿脉便是一通天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