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204)
“你安安稳稳地生活在茆村,生儿育女,这样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要害我们?”
“我们奋力保卫家园,而你差点毁了我们的一切,你该千刀万剐!”
……
班善因的后背已经起火,她处变不惊的脸在这时绽放出笑意,竟哈哈地大声笑起来。
“生儿育女,安安稳稳?一辈子被困在这里,跟这些人结婚,甚至近亲,甚至死了一个男人再接一个男人地嫁,这样就好了吗?生到两鬓斑白,生到不能生为止,生到对生产的痛苦麻木,这样就好吗?”
捧着孕肚的女人,低眼掩饰不被接受的难过。
“我为了茆村送出去六个孩子,你们有什么资格审判我?六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你们之中谁有资格审判我?”
失孤的父母忆起痛苦的往事,心生不忍。
“你们为了茆村生下的儿女不会安健一辈子,她会在某一次生产时死掉,他会在某一次送行中死掉,连尸骨也会被利用掉,用以共他娘的狗屁信仰!”
班善因整面后背燃起火,面孔被火光烘托得疯癫痴态,“他们吃人肉你知道吗?吃的是我们亲人的肉,你们知道吗?真正吃人的怪物,是你们牺牲孩子保护的这些人!”
班善因的发言太惊悚,村民们面面相觑,否认,还是相信,全无主意。
死到临头,口不择言,茆汇眯起危险的眼睛,喊道:“茆松!茆松!”
茆松直挺挺地撑着腰板,纹丝不动。
班善因已成火人,双目在火海里闪烁着最后的光芒。死无葬身之地,是这些人骨血相传的恐惧,可她从不惧怕!
“是茆汇欺骗了你们,抗争早就胜利了,你们还要这样行尸走肉,甘做傀儡吗?”
一言如晴空劈雷,所有人齐齐望向茆汇,有不解,有怀疑,还有蒙昧后隐隐的怨恨。
“茆松!茆松!茆松……”何时都一身中山装、严谨意气的茆汇,在得不到回应时,也会惊慌失措,四下茫然。
茆松好像也死了,在茆汇眼里,篝火跃升的高度仿似大厦,摇曳将倾。
江然的枪里,还剩最后一发子弹,班善因松开手臂,举起一直藏纳的手枪,果断射击。
“砰——!”
一抹血飞溅。
茆汇表情僵滞,仰面倒地。
“还有枪!快跑呀!”
有人应激地逃跑,惊起恐惧。
人群本就密集,各人只顾逃窜,你撞我,我推你,踩踏进篝火堆里。
人一片一片地燃烧起来,所过之处,酒水瞬燃,火海成海,汪汪洋洋。
身体被燃烧,皮肤生生撕裂,五脏六腑疼痛欲碎,班善因身在火海,却无比痛快!
就让烈火吞噬掉罪恶,解脱掉这块谎言沉痾。届时,罪恶涤净,花草树木新生。
无人再记得,这些被禁锢的灵魂,他们将永生永世在此沉睡,赎罪。
班善因吐出一大口血,几乎无法呼吸了,眼睛被火灼烧,将近失明。像是心灵感应一般,她蓦然望向莽莽山林中虚空的一处,放声呐喊:
“阿七!去西北!别回头!”
“快走啊!去西北!”
声音穿过密致的树木枝叶,直上夜空,辗转传到茆七的耳朵里。
这一刻,将她骤然拉回到一切事件的起点。
第69章 他想救她
火起得迅猛, 从茆村高地迅速发散,沿溪流、沿山林各方窜燃。
但比火势更快的是火烟,茆七不得不跑离。
上弦月月相指西, 西北方, 去西北……
火烟逐渐在林子里迂回, 掩盖住一部分视线,茆七一面跑一面用手拨开, 已经顾不上前方会有什么。最后被浓烟包围,看不清前路,仰头也无法辨别西北, 索性就停下。
她回头看,观望火势的趋向,再定逃离方位。视野里,阵阵浓烟竟微妙地发生转变, 全部推去某一方向, 不再漫无目地弥散。
同时,茆七的脸皮感受到一抹清凉——是起风了,刮走了烟雾,也让她看得更清。
茆村方位火光冲天而起,点亮了成片夜空。
在灾害面前, 人命贱如蝼蚁。
活不了了, 都活不了了!
茆七扯开嘴,痛苦地作出哭的表情,脸上皴裂的疼, 才知泪水早已湿了干,干了湿。她干嚎着,吸进烟, 哭不出来。
尽管清楚结局既定,当真正亲临,情感也会恍惚。
风不会一直有,茆七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跑出去,她揉清眼睛,掉头离茆村而去。
别回头!去西北!
踩着班善因最后的呐喊,茆七一步步从未来回溯到过去。
原来,她的遗忘,她的疯病,她的孤独,她视为痛苦的人生,是班善因付出生命为她争取到的。
茆七跑到一块草地,地是岩石混土,所以树木难长,空旷空气流通。火烟暂时聚不到这来,呼吸顺畅,干燥的嗓子一下子嚎出声来。
“呜呜……啊呜……”
放声哭着,再继续走。
因为火势蔓延,已经不能按照原定的路线走,火能乘风,茆七最好是往风头撤离。
风呼火烈,野兽避险,一路也算安全。到夜半时,茆七早哭不出声了,实在走累了,她恰好看到一个岩石洞——洞口狭挤像条长缝,看外观洞内不大,可能就四五平米。不是江然提过的山洞。
这洞口别说野兽了,连稍微壮点的成年人都进不去,里面即使有危险,茆七应该能应对。她提起江然给的刀,挡在身前,放轻脚步接近洞口。
已到洞口外,茆七弯腰捡起一块土疙瘩,侧身贴岩石上,右手将土疙瘩扔进洞内。她竖耳倾听,听到土块骨碌碌地打滚,停止,里头并未发出动物类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