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65)
“睡眠障碍?严重到需要住院?”50205说着,向茆七走近。
他秉持怀疑,因为每一个进来的病患状况都比睡眠障碍严重。
“压力大睡不着,挺痛苦的。” 曾经被梦里的声音折磨到浑浑噩噩,所以茆七说这句话时,无比地身临其境。
随着50205的接近,方明明让出位置。
50205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睇着茆七,“是为了家庭还是工作?”
茆七想称工作,但50205一瞬不瞬地盯住她,企图想从她的微表情里找寻蛛丝马迹。她开始在回忆里说服自己,“家庭。”
50205好似闻到了味儿,换了语气温声询问:“家人怎么会让你痛苦?”
茆七默了一秒,抬眼直视他,“有时候是家人,才可怕。”
“怎样的可怕?”
怎样的可怕?茆七本能地不愿回想,却又出于困境不得不陷进去。她的眼瞳流露出痛苦,话语也变得艰难, “连睡觉……都要时刻保持警惕。”
“当时没有人帮你吗?”
“没有。”茆七说道,神色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
“那50404呢,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他也不帮你吗?”
“那时与他无关……他没有……”茆七想着解释,全然忘了游戏提过的简单点。
50205身形逼近,声音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什么与他无关,他为什么不帮你?难道他不喜欢你?你们的关系不会是假的吧?”
那么多问题抛出来,50205是咬死了要搞茆七,绕是她逻辑再稳定,有些问题她根本无法回答。
十三年来,茆七就没真正见过仲翰如,他现实对她什么感情,她不能以这个空间的经历去断言,所以她怎么答都是揣测。她可以撒谎,但是仲翰如在场,她撒不了真。
沉默。
所有人都在等待茆七开口,形形色色的窥探和意图。
压抑开始在504室蔓延,如同暴风雨临界。
茆七终于能理解50306和方明明当时的惶恐,那些目光,和满是呼吸声的安静,太令人窒息。同时她也清楚自己掉入了50205的话术陷阱,怎么回答都是输,怪她先前想得太简单。
过去几秒?还是有一分钟了?茆七的大脑一片混沌,混沌中一股暴戾滋生。她定定地盯着50205,他呼吸间颈脉起伏。
游戏结束了,50205手扬高,准备宣布结果。
茆七已经伸手进口袋,默默握紧刻刀。
在50205将要发声时,一道声音截断他的话势。
“这不合规矩。”仲翰如站了出来。
乍听到熟悉的声,茆七猛地从自我状态里抽离,她望过去,仲翰如也回看她一眼。
“哪来的不合规矩?”50205蹙眉这不速之客。
仲翰如说:“我才是50404,应该由我来玩游戏。”
50205看看眼神变清明的茆七,又看看泰然的仲翰如,怒从中来,“你们俩玩我呢?”
仲翰如继续说:“游戏参与者从来不可顶替,这不是规矩吗?”
规矩就是规矩,一再打破就不成方圆,以后再难以服众。原先是50205松的口,现在反过来倒叫他难做了。
50205几分威胁地睨视仲翰如,面目阴沉。
茆七察觉到一丝危险,她伸手去碰仲翰如,想让他就算了。跳出游戏的语境,她清醒地明白权宜之计就是接受结果,只要快点找到通关要求就可以到下一层,届时什么奖惩都与他们无关。
但仲翰如手腕一翻,将她的手推了回去。
就在这时,茆七摸到他掌心的一个硬物:冰凉,像刀柄。
事已至此,茆七默默站到仲翰如身后。
仲翰如对峙着,没有表现出一丝退让的意思。
50205的眉头慢慢地皱紧,周身气压愈低。
不管是参与者还是围观群众,全都一声不吭,或者说他们的声音没有力量,只能是被决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忽然,病房角落响起物品落地的动静。
50205被声响惊动,扫视一圈人群。这场游戏时间拖久了,在场的精神病患者情绪已经开始躁动,小表情小动作不断。
他忽而改口:“50404,真心和谎言,你选什么?”
仲翰如:“真心。”
50505欣然:“好,游戏结束。”
——
病患们开始有序地退出504室。
茆七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选了真心,就意味着游戏结束在自己手里,所以其他游戏者都优先选谎言,至少有几率赢。
50205离开前,对仲翰如说:“我有一盒水彩笔,不小心掉了一支,24色少了一色,怪可惜的。是掉在走廊滚进去了清扫室,麻烦你真心地替我找出来。哦还有,清扫室只有夜晚才开。”
“一定要完成,不然……”50205说着,浑身打个了寒噤,没说完,留个悬念人就走了。
“真心”是心甘情愿地做某件事。可难可易,捡个东西而已,听起来是简单。
但清扫室真令人不安,虽然不一定能遇上巡逻者。
方明明回到床位,她安静地坐着,视线若有似无地飘到茆七身上。茆七察觉到了,眼神追过去,她又立马低头。
茆七不知道方明明是什么意思,她要追究吗?为什么又回避?
“该走了。”仲翰如提醒茆七。
“哦。”茆七管不了那么多了,跟上仲翰如的脚步。
出于职业敏感,她又注意到窗户角落的青年,泥人已经塑型完成,他现在在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