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面馆(105)
砚书越看越觉着不简单,伸长脑袋瞥见了菜筐里的蔬菜,更是啧啧称奇:“沈娘子你怎么连筐子里的萝卜都堆得整整齐齐?”
这条案对面的木架子上放了好几个藤编筐,筐子里堆了白萝卜和胡萝卜,竟然不仅按颜色分开堆放,还每颗萝卜都是带叶子的萝卜头朝同一个方向,一层一层垒得整整齐齐。
沈渺被砚书说得也探头一看地上的萝卜筐,跟着一笑:“这不是我垒的,是济哥儿垒的。他每日都帮我收拾灶房,这灶房能这样干净,一是做饭菜的习惯要好,一边做要记得一边收拾,二便是济哥儿懂事儿又勤快,他只要回来,便会过来帮忙。”
她做饭已经习惯收拾了,以前她爸爸和爷爷的后厨规矩比这要严多了。毕竟厨房里的卫生是头等大事,要是帮厨的小徒弟敢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满地菜叶子,肯定会被锅铲敲得脑袋开花。
砚书感慨不已,还认真地点头道:“也该叫方厨子过来瞧一眼,好生学学。他身为疱厨,便是太不拘小节了些!”
谢祁倚着柜台,视线却停留在沈渺飞快切菜的手上。沈娘子的手绝称不上“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她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匀称,细细的淡青色的筋脉会因她用力而在肌肤下起伏,甚至习惯握刀的虎口处还有一点薄薄的小茧。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的手因习武与总是受伤,也生了茧子。可却是大不一样的。
他正细细地欣赏沈娘子煮汤饼的身影,心里好似也弥漫着浓浓的烟火香气。她同时开了两个灶,一个锅里现炒花生米,一个锅里熬稠稠的汤,做起来有条不紊,忙中不乱,简直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女将军。
真厉害呐沈娘子。谢祁想到自己五谷不勤,只会读书写字,实在自愧不如。
正瞧得入神,忽然有个高大黝黑的身影推着三缸酒闯进了半掩着门的沈家后院,还很熟稔地直接走进了灶房,出声唤道:“大姐儿,你定的酒给你放哪儿?”
谢祁静静地转开眼看过去,那黑黝黝的壮男子也扭头瞧了过来。
两人目光隔空一触。
第40章 泡面火了
顾屠苏每日都要干重活, 因此从不讲究衣衫,他今儿便穿了件敞怀的无袖短衫,被晒得古铜色的胳膊袒露在外, 粗壮又结实, 这衫子连个扣子也没有,若不是脖子上挂了条长长大大的巾帕用于擦汗,他那同样结实到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的胸腹也是毫不掩饰的。
沈渺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这巷子里这么穿着的人多了去了,做豆腐的刘大郎、卖瓜果的王三郎、卖炭火柴火的曾七郎, 只要家里常要干重活的,平日都是如此穿着, 或许仅有过年节之时,他们才会穿戴齐整。
古人比她想象中更开放, 她也是穿越过来后才知晓的。
在旁人眼里应当十分保守的宋朝,不仅男子时常袒-胸-露-乳,连女子在炎炎夏日也会穿短袖衫,甚至自前唐流传下来的深-V半胸穿搭也仍在风靡, 近些年汴京还时新起直接在裹胸、肚兜外罩对襟纱衣的“内衣外穿”。有时沈渺走在街上,见到形形色色不同的服饰,也会怀疑真正封建古板到底是谁。[注]
听见顾屠苏的声音, 她十分平常地扭头看了眼,便伸手往外边一指,麻烦顾屠苏帮她放到廊子下晒不到日头的地方去:“有劳顾二哥。”
之后便继续回身忙着煮汤饼。
顾屠苏把酒推了过去, 回来时再透过柜台上的窗洞, 远远地瞥了眼那铺子里站着的瘸腿书生一眼。
那书生长衫大袖,以素色的绸带束发,两条飘带便如柳条般在脑后垂落到肩上。这人生得比荣大郎还要好, 年岁瞧着不过十七八,清清朗朗的,立在那,即便不言不语,也眉目温润清隽,让人无端端想起冬日里屋檐积雪上倒映的月光。顾屠苏不知要怎么形容他,心里只是有一股到处乱窜的气。
尤其那瘸腿书生见到他微微一怔之后,竟还笑着颔首,似乎很和气地与他这不相识的人打了招呼。
又是书生,怎么又来了个书生?于是那股不知哪儿来的气猛地便蹿到了他的脑门上。可想到清晨被阿娘请到家里来的媒人,随即,他那股气便像被人拿针戳破了似的,一下又泻了。
他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别开脸,只冲着沈渺的背影低低说了声:“放好了,那我走了。”
“哎,谢谢了顾二哥。”沈渺正下面条,抽空回了头笑了笑,又忙锅里的事儿了。自打和顾屠苏说开后,不管顾屠苏是怎么想的,反正她对待他是已能怀着坦荡的平常心来相处了。
顾屠苏便也转身走了,心里禁不住嘀咕,他可能命里跟书生犯冲。
人家犯太岁,他犯书生。
他拖着空车回了自个家,院子里寂静清凉,只有一只胖乎乎的麻雀站在院墙上,一会儿往左歪了歪脑袋,一会儿又往右边歪,旁若无人的模样。
顾屠苏无语地盯着这只不知哪儿飞来的小肥鸟,清早他与顾婶娘顶嘴争吵时,这鸟就在了,如今竟然还在。左瞧它不顺眼右嫌它聒噪,顾屠苏用力在半空中挥了挥手:“瞧了我半日热闹了,快走吧!”
那麻雀终于被他惊得振翅飞离。
赶走了看他热闹的鸟,他又小心地走到灶房的窗口往里探看,里头还是冷冷清清的,顾婶娘连粥都没给他留。他知晓当娘的还在生他的气,便只好臊眉搭眼地去亲娘的屋子外头敲门:“娘,你可在?我错了,早上不该跟你这么说话。”
顾婶娘猛地拉开了门,冷冷道:“你跟娘说实话,你不肯成亲,是不是还想着沈大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