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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面馆(268)

作者: 松雪酥 阅读记录

岳腾讪讪笑,再三保证:“绝不敢了!绝不敢了!”

小儿子生得胖乎圆润,阿娥总担心他冷,给他棉亵衣、短褙子、棉衣、毛坎肩一溜套了七件,连裤子也给他穿了三条,弄得孩子走起路来摇摇摆摆,蹲都蹲不下去,瞧着便逗人。

他便想逗逗他,谁知道手劲太大,一下砸雪里了,还呛了一大口雪,小儿冻得哇哇大哭,闻讯赶来的阿娥自然对他不客气。

之后,阿娥把他赶去大营里睡了俩月,说是省得他在家尽折腾儿子,还把他痛批为家中最大的祸患。那日,亲兵见他背上捆了床被褥回来,都在那儿嘀嘀咕咕地窃笑:

“快瞧,将军又被赶出家门了。”

他转头瞪过去,他们立马肃然立正,他板着脸回头继续往前走,身后那努力憋了但憋不住的笑又往他耳朵里飘去。

岳腾对着空盘出神,心思都飞回兖州去了。

汴京再好,他还是觉着不如兖州好。汴京人多官多,是非也多,岳腾已经想好了,正月初三…不,初二便动身!

岳腾出神之时,郗飞景起身在铺子里逛了一圈,他在墙上的炙鸭图前停留了会子,又转过去看速食汤饼图,看完一圈,他眼里笑意更深了。

他陪妹妹回陈州,在陈州谢家老宅住了几日,将谢家那些自视甚高的族中叔伯都敲打了一遍,见妹妹一家子安顿好了,这才告辞回京。

回去前,他还问纯钧,九哥儿为何非要搬到那什么金梁桥去,小破宅子住得倒有滋有味。

纯钧还卖关子笑道:“阿兄过两日回汴京后,自去瞧瞧不就明白了?”

今儿一瞧,果然明白了。

少年的心啊,藏不住一丝一毫,昭然若揭。

不过纯钧瞧着似乎很乐见其中,他便也当什么也没看见吧。郗飞景笑着摇摇头,又回到岳腾对面坐了,见他还是默默地盯着窗外的大雪发呆,便拿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岳腾转过头来,凉凉地瞥他一眼。

“你想你家大娘子了吧?想回兖州了?”郗飞景笑起来总带着些狡猾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他生了双狐狸般狭长的眼睛,眸色又深,目光便显得锋锐,“准备什么时候走?”

“初二。”岳腾并不隐瞒。

郗飞景不意外,略点点头。岳腾与他不同,他在汴京除了一个外嫁的侄女已没什么亲人,一大家子都在兖州,自然不想在汴京多呆。

“那我也同日启程吧。”郗飞景虽然有些舍不得妹妹一家子,但岳腾走了,他若是不走,岂不是要被鲁王逮住?这可不行。

何况,他也想念妻女啊。

前些日子,他与岳腾便趁年下商贾要换银钱归乡而纷纷甩卖货物的机会,在满汴京城的金银铺、胭脂水粉铺以及成衣铺整整逛了两日。

岳腾还好,他只略买了几样带给妻子李娥。

李娥与岳腾是战乱中相识,她平日生性节俭,不大爱打扮,一罐羊脂膏能擦一年。岳腾在汴京的胭脂铺里看得眼晕,琳琅满目的货品,他只认得“画眉的”和“涂唇的”,还有“抹脸皮的”。

郗飞景便熟练多了,什么螺子黛、玫瑰膏、杏仁膏就没有不认得的。他的妻子姚氏是幽州城有名的美人,也是出了名的爱美,平生没什么爱好,就爱捣腾首饰衣裳和胭脂水粉。

她还为他生养了两个同样活泛爱美的女儿。

郗飞景手里捏着姚氏临行前给他列的单子,一家家寻一家家问,花光了官家赏赐的大半银钱,买了一车时新的衣料首饰胭脂水粉,都是带回去孝敬他家里的大小姑娘们的。

当时姚氏在他启程前,十分情深意切地给他怀里塞了一封信,还叫他出城后再打开,他还以为姚氏是不忍离别,为他写下了情意绵绵、诉说衷肠的情书呢!心里像倾倒了一壶蜜似的,甜了一路。

夜里投靠驿站时,他迫不及待展信一阅,才看了第一行字,那脸上的笑便僵了。

只见信上通篇都是:

修义坊北张古老胭脂铺采买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露珠儿等各色胭脂十盒;

染红王家胭脂铺采买锦燕支、玉女桃花粉、珍珠粉、玫瑰胭脂绵等胭脂十三盒,另替云麾将军家的大娘子捎带两盒白附子膏。

往锦疋帛铺采买簪包、绣包、荷囊若干;王家罗明疋帛铺采买万花囊、铜琵琶螺钿火镰包……若未带回,不必还也!

他没看完便默默折起妥善地放入行囊中,为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泪。

岳腾想到郗飞景一车女子衣物首饰便忍俊不禁——因妻女交代采买的东西太多,他自己的行李都塞不下去了,只好分成两个包袱,勉强捆到了亲兵的马屁股上,十分狼狈。

听闻郗飞景从大营休沐归家时,也得安分地充当绢人娃娃,由着女儿们涂脂抹粉地摆弄呢。

两人想起家人,眉目都如冰消雪融一般,相互说起话来心里也都安然不少。

再遥望这除夕之夜的大雪,想起等会儿要进宫赴宴,竟也不觉得难捱了。

大内的宫宴虽有百余种菜肴,但谈不上多好吃,尤其坐下来吃饭前还要观大傩仪、封赏典礼、等各国使臣进贡品,不冻僵了才怪呢。

幸好今日沈记还开着门。

岳腾与郗飞景都闻到了灶房里飘出的愈发浓郁的鱼汤味道了,郗飞景笑道:“你念念不忘的鱼头豆腐汤可算出锅了。”

随着他这句话,通向后堂的门帘子被沈渺掀了起来,她端着一个带盖的大砂锅出来,身后济哥儿端了个能放在桌上的小泥炉子,里头已经点了两块炭,红红的烧得正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