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面馆(303)
这些日子在陈州她偷偷见了母亲好几回,如今还是要分离了。此去山高水长,归期难料,这一别,不知下一次与母亲相见又是什么时候了。可是她不敢回头,怕多看一眼母亲,她都怕自己丧失远行的勇气。
她只能紧咬牙关,在心里暗自发誓:日后有一日,她定要做下难以叫人磨灭的事业来,从此能够堂堂正正地与母亲团聚。
另一头,大内福宁宫里。
赵伯昀批完了今日呈递的奏疏,一口气拨了几十万两银给兖州、莫州等地兴建汤饼作坊,刚刚装满的内藏库又空了一大半。
他不由心疼这银钱,实在太不经花了。
而且剩下那些也保不住——为他凿空西域的使团也要出发了。
赵伯昀默默叹气。
坐了会儿,隐约听见宫墙外市井的喧闹好像比平日里热烈不少,叽叽哇哇的。
对了,今日是院试放榜的日子。
忙着给岳将军建作坊,他倒给忘了。
赵伯昀想起后,便有些好奇地扭头问梁迁:“今年院试的头名是谁?甲榜前三写的文章可递进宫来了?”
今年是他临时增科取仕,所以他比往年更重视些。而且,他为了给寒门铺路,还禁锢了好些士族三代不可科考入仕。今年没了郭薛徐姜等大族子弟,想来这榜上一定能多录取些寒门之才了。
结果他满怀期待看向梁迁,便见梁迁露出个略显尴尬地笑来:“头名是谢祁,出身陈郡谢氏;其次是孟庆元,他倒算富农之子,他爹花钱捐了个员外郎,才叫他能进辟雍书院读书。但除了他……甲榜上一至第二十三名,无一例外,都仍是士族出身的子弟……”
赵伯昀噎住了。
他已经增科扩士,还把最厉害的豪族都抄光了,怎么还是如此!仅有一名,竟仅有一名。
他长叹一口气。
要叫寒门出贵子,短以时日,终是难啊!
“把谢祁以及孟庆元的卷子都递进来,朕倒要看看那谢祁文章能写得有多好。”
赵伯昀还是不服气,黑着一张本就黑如锅底的脸,阴沉沉地坐在宝座之上,挥了挥手,“不,将甲榜前十的卷子,都递进来。”
第88章 肉松吐司
“喔喔喔——”
天刚亮, 李家的大公鸡便飞到墙上引颈打鸣。
东边的小屋,窗子上挂着碎布头缝起来的粗布帘子。李狗儿眼皮都没睁,从被褥里伸出胳膊, 在炕头胡乱摸索了一通, 终于摸到昨日特意在地上捡的一块小石子。
捏在手里,用手肘向上顶开窗,看都不看便往墙上扔。
石子啪一声打在墙上,惊得一黑花羽毛的公鸡咯咯叫着飞了下来,伸缩着脖子, 在院子里迈着腿踱步,时不时咯一声。
他家的鸡如果不管, 会一直打鸣到李婶娘冲出来拿勺子打它。李狗儿重新倒回炕上,抓起李婶娘给他缝的全是大牡丹花的红底厚棉被, 蒙住头,准备重新再睡回去,刚又迷糊起来,院子外头又响起熟悉的吵嚷声:
“刘豆花!你这贼妮子, 是不是又偷我绢花了?”
“我没有!”
“你再说没有,瞅瞅你嘴上涂的是什么?那分明是我的胭脂!你这小泼皮,休要跑!看我不狠狠撕烂你的嘴!我都跟你说了上百回了, 我不在家时不许乱翻我屋子里的东西,尤其是我的胭脂水粉,你是耳朵塞了驴毛, 还是脑子进了水, 咋就听不懂呢!”
噼里啪啦,刘家院子不知是不是簸箕被撞倒了。
“哇呜,娘哎, 娘快救命啊!阿姊她要打死我啦!爹呀!爹——”
“你叫玉皇大帝来也没用!”
李狗儿顶着一头乱发,两眼无神地拥着花开富贵的被子坐了起来。他呆呆地扭头看向窗子,一边听刘豆花被她阿姊追打的惨叫、刘家叔叔和婶娘无奈地劝架声,揉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彻底睡不着了,他满脸困倦地起来穿衣裳。
收拾好了,他推了门去院子里打水洗漱,嘴里含着牙刷子,顺道去灶房生起火来,这样锅炉旁连着的水灶便能顺带烧好一天的热水。
爹娘出远门了,将他托付给沈家阿姊。
沈家阿姊叫他来沈家住,和陈汌挤一挤,方便照顾他。但他还是想在家里住,便没去。家里还有这么多鸡鸭鹅要喂,阿娘临走前交代最多的除了怎么烧水怎么烧炕,就是怎么喂鸡鸭了。
等水灶里的水热了,他兑了温水洗脸。洗完脸,总算精神了,他便俭省地将这水便拿来拌糠皮与麦麸,再切点碎菜叶子,加些没脱壳的谷子,混在一块儿喂给鸡鸭吃。
他娘说了,隔三差五得喂一顿谷子,鸡鸭才愿意下蛋。
李狗儿举着盆子刚进院,鸡鸭便围了上来,咕咕嘎嘎地啄他的鞋子,他一边抬腿赶一边弯腰往竹子食槽里倒上鸡食鸭食。
又给鸭子们换了干净的清水,一切弄好。巷子里正好响起湘姐儿的远远地叫唤声:“狗儿!过来吃饭了!”
“来了!”李狗儿也扯着嗓回了句,便赶忙舀了水洗了手,打开院门,准备去沈家吃饭。
他刚走出门去,只听斜对面“砰”的一声,刘家的院门被猛地拉开又砸在墙上,刘豆花像一只被爆竹炸得吱哇乱叫的耗子似的蹿了出来,身后跟了个怒目圆睁的凤眼少女:“贼妮子,有本事你别回来!”
李狗儿被吓得贴墙走,经过那怒气冲冲的少女身边,他几乎是点头哈腰:“豆蔻阿姊早啊,好久不见,你从通宝县回来了?”
“是狗儿啊,嗯回来了。”刘豆蔻瞥了他一眼,淡淡地算是应了,“你去沈家吃饭?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