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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朝(333)

也许他体内流淌的果真不是褚家人的血吧,否则明知父亲的死与谢家脱不了干系,他何以还能为“仇家”效命。

褚盘只知道,他再也不想被人踩进泥里,体会那种生不如死的屈辱。

“四哥……”

“老四!”营帐忽被掀开,从练兵场赶回的褚三带着一身混着燥沙的汗味闯进来,目色通红,“父帅灵柩停在主帐,老五必和谢氏有勾结,你——”

他话音比人快,说到这里,才看见褚盘就在铃阁内。

褚兕看了看这两个兄弟,神色变幻,冲向坐在那的褚盘:“告诉你,那圣旨上的屁话老子一个字也不认,就凭你个病猫崽子,也想袭爵!怎么的老四,你们还想联手?”

在他手指将碰到褚盘之际,褚犀忽然抬掌拨开褚三的手。

褚犀腥红的双目瞪着褚兕:“我问你,伊人是怎么死的?”

“什么?谁?”褚兕只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半晌也没想起是谁。

他鲜少见四弟这般狰狞模样,脑子转了几转,终于灵光闪现,迸出一件陈年往事。

“哈……”褚兕再看面容平静的褚盘,了然地点点头,气极反笑了,“一个贱娘们而已,你听信这野种胡说?现在是你爹没了!老四,你脑子给我拎拎清!”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褚盘依然是那副澹然的神态,他呷尽杯中最后一口茶水,拂袖起身,几步走到褚兕面前,笑脸盈盈:“三哥莫恼,弟也知自己难当大任……”

他温和地说着。倏然间,褚兕瞳孔大睁。

从褚盘袖中滑出的匕首,已经捅进他的腰里。

腥腻的液体渗透褚盘干净的衣袖,褚盘面无表情抽刀,在褚兕反应过来前,毫不犹豫再捅一刀。

血肉呜闷的声音痛快极了,褚盘抬脚将意欲还手的三哥踹倒,回转那道颀瘦的身影,对发愣的褚犀轻轻一笑。

“放心,捅了腰子死不了的,只不过治好也难带兵了。三哥手下的那些亲骑,不比大哥的白马义从死忠,小弟做主就编入四哥的骑队,好吗?”

褚犀倒退两步。“你……”

“你……野种……”褚兕喉咙喀喀作响,不可置信又惊悚地盯着褚盘手里的刀,捂着后腰吃力地往帐门方向挪蹭。“来人!副将……”

褚盘遗憾地叹了一声。

他都已经把二位兄长的龃龉摆在明面上,褚三人都进了褚四的帐子,他看上去脾气暴烈的四哥竟然还想只用声音高低,讨问公道。

那他只好再推一把了。

褚盘圈指嘬唇,一声哨响,军师周天池即刻领人将这处帐营团团围拢,在帐外高声回应:“主帅!”

亲兵外围,是谢逸夏派来助褚盘处理军务的两千兵甲。黑甲如云,声势浩大。

“叫个军医来吧。请王、刘、宁三位老将军与几位持节将军,到我帐中议事。”褚盘低头将带血的匕首在自己掌心揩了揩,瞥了眼残喘的褚兕与地上蜿蜒出的血痕,不忘对褚犀报以一笑。

“兄弟心齐,才是继承父亲伟业,告慰英灵的道理。四哥说是不是?”

褚犀的目光微微发颤,好像第一天认得他。

……

春分春色盛,褚啸崖却在这时节埋骨北固山,依最高军礼规格下葬,全营降旗,缟素一片。

褚盘重创褚三笼络褚四后,周天池不遗余力游走在各位老将的帐下,不是找那些将军游说,而是先说服他们手下的幕僚参军。

修纵横术的读书人脑筋对路,能看到表象背后的利害。

“荆扬之争,彼进则我退。北府以大将军为天不假,可这北府也是像你我这样的人共同造就出来的北府。”周天池眼透锐光,画灰议事,“眼下局面,是弄清是非曲直重要,还是北府依旧姓褚更重要?”

众人只知为大将军讨公道,却忘了北府一旦易旗,他们这些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顺势而为,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而今谁还看不出这南朝的“势”已经归谢,谁就是瞎子。

褚盘重修了北府军纪,花费三个多月心力,才让军镇上下基本落入他这新任的督帅掌握之中。

其间也并非没有波折。一部分不服的,由谢氏的监军加上褚盘笑里藏刀的阴冷手段镇压;另一些人见褚五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手腕,倒肖似老帅作派,反而认同下来。

情绪偏激如葛烈之流,什么花言巧语也不信,一心只想为褚啸崖报仇,趁夜带兵哗变,进京杀向乌衣巷。

收到探报的谢逸夏提早在白石垒布防,两方兵戈相接,叛军尽数被斩落水中。

还有只知效忠褚啸崖,而不知有皇帝丞相的心腹北府将,眼见大将军一代枭雄草草归埋黄土,大势已去,不愿留下来听一介弱冠小儿吆五喝六,离营或投山林落草自立,或匿于东海做了水寇。

封如敕这个前山匪之王收到谢澜安的手书,奉命带人去剿。

他本山越帅出身,在从林水战中独具优势,围击堵截,打得这些逃将七零八落,成不了气候。

北府以损失数位能打之将为代价,终于平复了褚啸崖之死带来的余波,这时朝中的内阁也磨合得大差不差了。

三月,谢澜安代天子祭谷神,劝农耕。她一现身,便打破了朝局混乱的谣言,收到朝廷资助种苗的农人欢欣鼓舞。

谷雨时节,她又借“立皇太子”的名目,行大赦令,除十恶死囚以外均减刑一等;赐鳏寡孤老米二斛,帛二匹;抚恤牺牲军士家小。

四月,谢丞相生辰的芳华宴,更是直接设在太极殿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