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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朝(348)

看着他在车下摇尾乞怜,她心里一定很痛快吧。

就是这样,让她看着他曳尾泥涂,解她心头之恨,也让他永远跪在她身边,就这样折磨他一辈子吧。

谢澜安却像听到了一件极好笑的事,求官?到了这步田地,楚清鸢居然还想要往上爬。

这个人的野心和狠劲真是敲骨抽髓都打不断啊,前世想做朝臣里的头子,这辈子哪怕变成了太监,也要做太监中的头子。

可谢澜安对这捧烂泥已经了无兴趣,多听他一个字,都是浪费自己的时间。她指敲厢壁,示意玄白走。

玄白领命,驾动马车。车轮滚过楚清鸢身边,几近轧到他的衣角。

楚清鸢盯着地上的落叶,忽然笑了:“郎主,这不公平。”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谢澜安耳中。

谢澜安霍然叫停,抬手推开车窗,凌厉地俯视楚清鸢:“你叫我什么?”

终于看见了那张梦寐以求的脸,楚清鸢下面陡然幻觉般一痛,屈辱地提醒着他,他已经失去了做男人的资格。

可这不要紧,他依旧目不转睛地,贪婪地望着她,不在意女子冰冷的神情,轻声喃喃:“如果从前你便入仕,我会心甘情愿辅佐你施展抱负,何至于转投他人,但你没有……今世你又偏偏违背祖训,入了官场,还选了他!

“我才是对的人,只不过错了时间……可凭什么偏我来时不逢春,凭什么啊,郎主?”

谢澜安走下马车。

秋风吹动女子朝服袖底凛冽的云雷纹,玄白无端打了个寒噤。

谢澜安眼风扫过去,玄白立刻会意,与前后侍卫退避到三丈之外。只是眼睛还留意着那跪地之人,手掌搭上剑柄,谨防他对主子不利。

一双重云靴停在楚清鸢面前,踩住晚霞投在青石上的斜影。楚清鸢抬起头,谢澜安垂下眼。

听他方才的话,他分明是记得前世之事,可这不对,谢澜安在重生之初就试探过他,确定他的状态是白纸一张。何况楚清鸢如果记得前世与她所学,科举时的文章上会有所体现,也不会只有第三的水平。

谢澜安眼里风雷隐隐,嘲弄地瞥着他:“你记起来了?”

楚清鸢对她艰难一笑。“阿澜,好久,不见。”

前世,他们两败俱伤,他合该千刀万剐不错,可今世的楚清鸢却是一个新的人,他并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谢澜安的事。所以让他留下,让他补过——“你看我这样子,对你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就让我……”

“楚清鸢。”谢澜安打断他,“你不知道凭什么吗?”

从他叫出那声“阿澜”开始,她眼底便起了戾气。带着从鬼域趟出来的冷戾凉薄,谢澜安走近两步,掐住楚清鸢的下巴。

她轻轻笑了出来,将一股子邪气撕扯成恣睢的轻狂。

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前世我被你逼至绝路,把簪子刺进这里时,你也并没给我哭诉不公平的机会。”

“谢澜安之所以是今日的谢澜安,全是拜你所赐啊。”

楚清鸢双瞳猛然缩紧,继而,他膝行向前,在砖路上蹭出两条血痕,眼眶猩红道:“那你就更该用我了!你知晓我的野心,我只臣服于最强大的人,此生此世,我只会紧紧依附你!”他喉咙轻哽,说着只有死人才听得懂的话,“高处不胜寒啊阿澜,你走得越远,要防备的人就越多,谁都可能在背后捅你一刀,只有我再也不会了……我改了……我用一生向你赎罪,好不好?”

谢澜安嫌脏似的甩开他,袖出丝帕擦拭手指。

他不是改了,上辈子他叛她投靠皇帝,这辈子他叛帝转投于她,都是审时度势,挑拣高枝,有什么区别?

他只是发现自己没人要了。

天地都不要的人,留在世上也无用。谢澜安目光变冷,转身道:“玄白——”

“你以为你重新选择的人就一定与你一条心?!”

抓不住她的背影,楚清鸢仓惶地笑出一声,踉跄着站起来,“堂堂谢含灵,竟也会犯两次相同的错误?你只见他文夺魁首,武率千兵,就以为他是个好的了?这样的聪明,你不觉得熟悉,不觉得可怕吗!”

说到激动处,他不惜拍着胸口拿自己开刀,“六年,你教我六年尚且看不透,你与他才认识多久?此人在你身边,便如褚啸崖之于玄帝,早晚一日,霸臣反骨,阿澜——”

他伸手够向她的衣角。

一杆缨枪霍然飞来,枪尖破风,穿过楚清鸢的发冠将他钉在地面,入石三分。

车边侍卫瞬间拔刀围拢到女君四周,警惕地望向枪来的方向。

“小混账,”唯有谢澜安,还没看见人影便是一哼。她眼底的狠煞还未褪去,颊边的无奈已经浮起,糅出一派独一无二的风神,“在我面前也敢舞刀弄枪。”

枪尾犹在颤动,随着谢澜安的话音,一道逆着夕光的身影出现在巷口。

带着满身才下战场的肃杀,男人望着谢澜安走向她。玄青色的披风在他军靴后猎猎生风,身上的肩吞铠甲泛着玄铁的冷光,让人错觉上面还浸着血气。随着那沉稳的步伐,宽敞的车道都陡然变得逼仄起来。

及近,胤奚依军礼在谢澜安面前单膝跪地,低下锋峻的眉眼。

“女君久候,胤奚回了。”

谢澜安身前的护卫“刷”地分开左右,让出一条路。谢澜安视线上下逡巡胤奚一遍,是全须全尾,其后她的目光停在他脸上,走出两步,虚抬掌心。“胜了。”

“大胜!”胤奚抬头,眼里的光一瞬迸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