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山之石(8)+番外
李二的命该由楚素娥取,她身上压制的父权禁锢该由她自己打碎。
楚素娥有些不知所措,但仍是像承诺般地点点头。
“陆大人,我明白。”
陆南岐紧紧拉住楚素娥的手,她正用她的实际行动告诉楚素娥不必害怕,她与她的身后是千千万万屹立不倒的女子,她们之间的某些人或许永远不会相遇,但彼此都知道对方一直在。
她希望天下女子都能成为崖柏,匮乏露水便抓住一切生机,汲取露珠,害怕掉落便将根须扎入岩石,获得生命。寒风的考验令她们愈发无懈可击,她们早已不畏惧霜天,她们会寿长孳息,万古留青。
世人都知道幼小的树苗终有一天会成长为万仞之高的参天大树。
【作者有话要说】
在《觉醒年代》中辜鸿铭说“温良是一种力量,一种同情。”
——
提问:作者描写楚素娥的包子铺侧木上插着徘徊花,有什么作用?表现了人物怎样的性格特点?
第9章 九两银子
继上次楚素娥的事情已然过去一月,余波渐平。
圣上对这事处理很快,下旨勒令各地方官员严抓女子是否入学,并一月上报一次实情。在入秋之前,女子必须全然入学,若有虚报者、不按规定照搬者,官员及其所属机构,一并最低处罚一百两,上无上限。
愿朝臣各司其职,谨守格式。
金卮倒是还悄然写了一封信给陆南岐,信中道明,她觉得陛下的行事还是过为温和,应当立杀才好。
陆南岐在回信中避开了这个话题,只是说一些她在襄浠的日子。比方说她在门前种了蔷薇,又就此追忆起两人曾在汴京的桥上喝蔷薇露酒喝得醉醉醺醺,一身酒气地说要在日出前爬上远处那座雌浑的山峰,卧躺在地上张开双臂,让掠过的风吹散恍惚的浓闷。
平芜尽处是春山。
末了,用督促金卮治理好她所处地域以结尾。
这已不是金卮第一次去地方任官,此前已有二回,她时常使用一些另辟蹊径又能很快达成目的的手段。金卮貌悲悯,性表面温润谦和,实则淡漠,目标准确。
*
楚素娥一指绕玩着陆南岐的发尾,窗外日出红光散,她眉开眼笑:“师母,我们叫上罗姐一起去女衢逐鹿吃朝食吧,那儿的招牌菜是醉蟹,鲜美无腥,酒香馥郁,灌汤笼饼也尤为味美,还有同心生结脯……”
她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菜名。
“其实我之前在集市第一次见师母您时就想跟您推荐了,只是当时不蛮好意思开口。”她笑着,两点虎牙明晃晃地露出来。
果真是年少人,生性到底活泼,她与李二去衙门一纸证书断绝了养育关系后,从一开始的腼腆到如今的好动,堪称变化神速。
陆南岐面上笑意明显:“好。”
*
女衢逐鹿。
这是襄浠最繁复的酒楼,独此一家。它的门前阶下两侧放置着石狮,乌木金漆匾额上是四字馆名。入其内,一眼就可看到墙壁上挂着副名为《将军与马》的画卷,陆南岐的耳边似乎响起铁骑与黄沙碰撞的铿锵声,眼睛看到滴血的红缨枪上缠绕的敌人残魂,刃戟濡血,画中将军立于万千亡魂之上,手攥缰绳。
陆南岐不自觉去靠近这副画卷,上面被人提字,字体骨力劲韧,慑人势焰。
“大女人在朝堂上纵横捭阖,在战场上厮杀迎敌,为报知己之恩扶大厦之将倾。”(注①)
字迹的熟悉之感令陆南岐心惊。
楚素娥立于旁,称赞不绝:“正中寓欹、磅礴不羁、张扬纵逸,这字真是妙哉,当为上品。”
罗暥琢磨半天,她肚子里墨水不多,挠挠头,想了一会憨笑着说道:“以后我要向她学字。”她认为说向一个人学习,当为最高的赞扬。
掌柜满面春风,她听到了几人的夸赞:“哎,三位贵客你们今日可算来得巧了,这提字之人就在楼中,就是那位——”
顺着掌柜的视线望去,陆南岐心头一震。
那是位年过三十的女子,眼角细纹横生着书墨气,她周身濡染岁月的沉淀,青衫袭身,光影宛如细纱流淌在堂中,沧海沉浮,恍如隔世。
五年多未见,她仅一眼就认出这张面容。
“——枉妙禅。”
陆南岐与掌柜异口同声。
掌柜惊喜:“贵客您认得枉师妇?”
陆南岐颔首,她压下立即冲到枉妙禅身边的念头,和罗楚二人点好菜后,才带着她们坐到了枉妙禅的对面。
枉妙禅目光淡淡地看向她,神色看上去并不惊讶,像是等她多时。
陆南岐难得有些紧张,踌躇开口:
“好久不见,枉姐姐。”
枉妙禅的目光像融冬的春水,流入陆南岐的心底,令她莫名很想哭。
*
十年前。
饥荒之年,饿莩遍野,将死之人啼饥哀嚎,乞者衣衫褴褛,爬地而行。
枉妙禅与她的母亲紧紧依靠在一座庙宇中,母亲眼里时常倒影着洁净的青天,从不蕴含灰败。
她看到母亲眼里的湖,似乎比姥姥眼里的湖小些,里面透着晴朗的绿细雾袅袅吹丝,这其中不知为何饱含着对女儿未来的担忧。
某日,母亲用力又柔和地抱着她,缓缓阖眸,意识渐泛模糊,在弥留之际轻轻莞尔,声线如温水:“禅儿,我之前与你说得你可记住了?重复一遍给阿娘听听。”
“拿着阿娘给我的珐琅管狼毫笔去峨山,那儿有阿娘的远方姨母,去投奔姨母,不要怕失了脸面,一定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