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笼荒(189)
“师父教导有方!”
清晖道人笑了起来,他这个弟子惯来是个善于藏拙的,到底也是时运不济,如此胸怀,如此才学,偏偏只能日日与他这个一脚踏入棺材的糟老头子为伍,可惜,可惜啊,不知是司家之幸,还是江南之憾。
“难为你了。”清晖道人叹道。
司灵隐双目含笑,初晨从他后头升起,身上白衣隐隐泛着光。
司家在朝如日中天,父亲担内阁首辅,已是树大招风,若他再入朝只怕有心人再容不得他们了。
将至晌午,司灵隐才慢悠悠地从日溪山下来,臂弯处搭了一尾拂尘,才至山脚,便被眼尖的小厮瞧见。
“主子!”那小厮像瞧见恩人般兴奋地高举双臂,下一刻,便如一阵风卷了过来。
“主子,您可终于下来,老爷……”
“我爹又在寻我?”司灵隐不满,“前儿个才嚷嚷着由得我去。”
小厮干笑两声,满宅上下,谁不知老爷说的是气话,这祖宗怎么还当真了呢?
“主子,这是……”小厮忽然瞧见其衣衫下一缕雪白的丝,柔顺地垂了下来。
司灵隐也不小气,将拂尘露出个囫囵面来:“自然是好东西!”
拂尘?小厮快要哭了:“主子……”
司灵隐不耐,又将拂尘往袖子里头塞了塞:“知道了,会藏好的。”
“主子,今日乃是聂氏女入宫,虽说满京皆知你不理世俗,但司家除了老爷,也只有您一个正经主子,如今老爷身负重担,诸事繁杂,这一趟,您少不得要漏个脸!”
司灵隐天不亮就去了日溪山,被师父揪着下了一晌午的棋,这会儿困得厉害,他打着哈欠爬进马车,歪在席上倦得眼皮直打瞌睡。
“主子,咱们是回去还是去聂府?”
见车厢内没动静,小厮又不确定地又唤了一声:“主子?”
司灵隐啧了一声,他这个小厮,哪儿都好,就是话多得紧,整日听得最多的便是主子二字,活似只小麻雀。
“主子,您听见了么?”
“主子?”
“……”
“啧,听见了。”司灵隐低沉的嗓音从里头传出,“去聂府!”
“好勒!”小厮这才高高兴兴地扬起马鞭,“驾!”
车厢内燃着沉香,不多时,司灵隐便起了瞌睡,就在此时,只听一声骏马长嘶,车厢动摇西晃。
“怎么回事?”司灵隐掀开车帘,阳光刺眼得紧,他微微眯眼,伸手挡住眼皮上浅淡的小红痣。
待适应之后睁开,才见马上坐着一位束着高马尾的女子。
身着劲装,手腕处束得紧紧的,脚下踩着长靴,显得格外干净利落。
“你……你怎么拦马车呢?”小厮气急,结结巴巴地控诉着。
被惊扰的马高举前蹄转了个头,司灵隐也看清了马上之人。
聂家大小姐,聂文心?
聂文心勒紧缰绳,狂躁的马逐渐安静下来,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
“你的马我征用了。”话音落下,丢过来一袋银钱。
司灵隐瞧都没瞧一眼,只问:“你把我的马骑走了,我怎么回去?”
聂文心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那袋里的银钱,够你买上三五匹上等马了。”
“我就喜欢这一匹!”
见司灵隐油盐不进,聂文心气急,“你这孩子怎么……”
“既是顺路,那便一道罢!”说着司灵隐坐了回去。
聂文心不解,“什么一道?”
司灵隐颇觉有趣:“聂氏嫁女,此等荣光,满京都谁人不知?”
聂文心脸色冷了下来,荣光?
此等荣光,与她何干?
她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司灵隐,目光落在那一尾拂尘上,忽地轻笑一声:“原来是首辅之子!”
“马借我,日后还你!”聂文心扯着缰绳,头也不回地出了城。
小厮目瞪口呆地凑了上来,拾起地上的银钱在手心掂了掂:“主子,她是聂家大小姐?”
“那咱们还去聂家么?”
“去!”司灵隐说。
“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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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府,梧桐苑。
“你说什么?人跑了?”聂夫人眼前一花,身体向后跌去。
“夫人!”
“夫人……”后头丫鬟婆子手忙脚乱地将人扶着坐下。
“她是疯了么?”聂夫人痛斥!
梧桐苑里里外外挤满了丫头婆子,可院里却一片寂静,只有聂夫人痛心疾首的哀呼。
“都怪你,什么嫡长女,瞧瞧,把人宠成什么样儿了?”
“对方是什么人?当今圣上啊!”说到这里聂夫人捂着心口,呼吸越发困难。
聂茂典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半晌才开口:“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了?”
“回老爷,有人瞧见小姐出了城!”
聂茂典闭上眼,难不成真是他这些年太过宠溺,令她如此不知轻重?
还不等众人商量出个章程来。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
“宫里头来人了!”
聂夫人两眼一闭,干脆昏死过去了事。
“快,快带我去!”聂茂典心下一跳,从椅子上起身,无措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加派人手,再去找,务必把那逆女给我抓回来!”
管家知晓轻重,应了一声。
聂茂典到前厅,险些腿软,圣上身侧的红人苗公公端坐堂前,手中端着白玉茶盏,正轻轻吹着里头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