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破镜重圆](12)

他隔着重重烟云，目光落在她脸上。

……

应南嘉没坐太久。

十来分钟后，她便跟赵渝打了声招呼，说今晚尽情喝，算他半价。然后谢绝了他和其余人的挽留，起身回了吧台。

她刚到，徐锦就凑了过来，小声问：“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应南嘉抬眼，安抚性地勾了下唇角：“放心吧。”

徐锦仍然不放心。

偏偏段述又过来问：“怎么了吗？”

徐锦正烦着，赶他：“没你事！小屁孩一边去。”

段述没理她，往应南嘉身边靠了靠：“南嘉姐，你别听她胡说，我22了，你知道的。”

应南嘉浅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

“嗯，不小了……段述，你帮豆豆一下，我看她有些忙不过来。”

段述心知这是要支开他。

沉默几秒，还是一口应下：“好。”

他走后，徐锦哑巴了好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那个什么，赵渝，他跟李……那姓李的，是什么关系？”

“同事。”应南嘉说，稍一思索，补充了句：“他大概是赵渝上司。”

徐锦：“呵，你不是说那赵渝是桐大博士毕业……姓李的混这么好？”

应南嘉垂眸：“嗯。”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徐锦冷笑：“呵，要不是你当年……”

“徐锦。”应南嘉打断她：“混得好是他的本事，他不欠我什么。”

徐锦：“可是……”

应南嘉却摆了摆手，“我去趟洗手间。”

-

卡座上。

宋钊喝完瓶子里最后一口酒，拿着在李屹眼前晃了晃：“看清啊，这回彻底空了。”

李屹瞥了一眼，倦懒地应了声：“嗯。”

宋钊不忿，问他：“你的呢？”

李屹一顿，食指和中指夹着快要燃到尽头的香烟在烟灰缸边沿磕了磕，又抬手递到唇边，薄唇翕张，深蓝色的烟蒂衔在了唇齿间。他微俯身，抬手拿起面前的酒瓶，手腕一翻，瓶口倒了过来，垂直对着地面。有一两滴残余的酒液从瓶口滑了出去，坠落到黑色大理石的桌面上。

他问：“行吗？”

宋钊啧了一声：“行吧……唉你站起来干嘛？哪儿去？”

李屹垂下眼，指尖用力，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语气淡漠：“洗手间。”

第7章 他知道我跟你的事吗？

“孤岛”的洗手间是男女分卫，但洗手台共用的格局。

台面镜子前，应南嘉弯腰压了一泵洗手液细细搓洗着。她两手全是细腻绵滑的泡沫，从指关节再到指腹，无一处遗漏。直到搓洗得差不多时，才将手放到感应龙头底下。

水流冲刷到手上的那一秒，旁边位置多了一个人。

男人微俯下身，衬衣袖子挽到了关节处，露出遒劲有力的小臂。他两手交握着在水龙头下冲洗着，手指修长却不细瘦，关节略有些大，手背上筋节膨起，青色的脉络若隐若现。

而惹了应南嘉眼的，是他右手腕骨上的一颗痣。

靠内侧，红色，比针尖大上一些，但却很引人注目。

或者说，引她注目。

应南嘉晃神了片刻，收回视线。

龙头的水流停了，她起身，抬手抽了两张纸巾擦干手，扔进一旁的废纸篓里，往出走去。

整个过程目不斜视。

却在临出门的前一秒被叫住。

“应南嘉。”

男人嗓音有些哑，语调却很平淡。

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与起伏。

应南嘉停住脚步，没回头。

她脸微侧着，视线落在了那张占据了半面墙的镜子上。

通过镜面反射，她看见他站在洗手台边冲洗着手，腰背微躬，眉眼向下压着，薄唇紧抿成一道直线。少顷，猝然掀开。

“你跟赵渝在谈？”

应南嘉怔愣了瞬，很快眉心一蹙，漠然道：“好像跟你没关系吧。”

“他知道我跟你的事吗？”

“你跟我有什么事？”

“你说呢？”

水流声停止，李屹站直了身。

他眼皮撩起，淡漠的视线极缓地从她脸上一寸一寸掠过。额头、眼睛、鼻梁、最终停在她粉色的唇畔上，凝住。

应南嘉回过身，直直看向他。

“你在威胁我？”

李屹随手扯过两张纸巾，慢条斯理的擦起手，他垂眸，长睫遮住瞳孔，语气淡淡：“你想多了。”

“那你什么意思？”

“随便问问。”李屹抬起唇角，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仿佛方才的追问只是不经意间随口一提，没有任何言外之意。

话题终止，气氛沉默下来。

并不算平和的一场对峙，从开始到结束都在互呛着，偏偏双方语气都很平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声嘶力竭，淡漠的像是在谈别人的事。

两人中间隔了不过两米的距离，李屹身高腿长，看向应南嘉的视线不由得带着些居高临下的俯视意味。洗手台前的灯光虽亮，但墙体是黑色的，整体还是有些偏暗……却仍旧抵不过他的瞳孔。

他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狭长，内双，眼皮很薄，近处看上面的青丝隐约可见。瞳孔不似绝大多数亚洲人那样的深棕色，而是浓墨一般的黑，像一潭没有底的深水。

此刻，他就用这么一双眼睛看着应南嘉。

不遮不掩，肆无忌惮，带着审视，似乎是想要从她脸上窥探出些别的什么。

然而却失败了。

应南嘉眼底除了冷，只有冷。

她看着他，就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