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有情(158)
杨沧懒得跟他计较自己是没什么事还是有事不能做,抬脚要进去,听见外面敲门的声音。
“轩子,开下门。”还是方言,好在简单的她能听懂。
“你去开下。”他说。
“上着锁呢,我怎么开。”她嘲讽。
“没上,去吧。”
她眨眨眼,过去,果然是没有那把另加的大锁,门拉开借着旁边的路灯,她看见是下午大棚里那个女人,见到她笑的灿烂,又是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
她干笑:“你说什么?”
周婶愣了下,拍手,“诶呦,我都忘了,你城里来的,可听不懂我们这家乡话,不妨事,婶子会普通话。”
她这么说着,拐着音的话里还带着方言的味,但好在她已经能听明白。
周婶细细打量她,“城里的女孩长得就是漂亮,跟轩子一样,他打小就白净,都不像咱村里的黑土小子。”
杨沧不太能习惯这样纯朴的热情,对她不带奉承的赞美只能笑了笑表示回应。
“听轩子说你俩晚上吃火锅,那可得摘点我家的上海青,又绿又嫩,特别爽口,下午都没想起来让他拿。”她说着,把手上的一大兜子猜都塞到了她手里。
“太多了,我们吃不完。”这就是纯吃菜也得好几顿。
“没事,这天冷,能放着呢,你们拿着吃吧。”周婶摆摆手,“轩她媳妇,你就别跟俺客气了,轩子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命苦,小时候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但他听话也勤快,全靠自己努力到现在也算是走出来了,能有你这样的媳妇和他做个伴,我真是替他开心。”
“周婶你误会了……”她几乎要说她和周轩早就离婚了,周婶笑嘻嘻,吃到瓜的开心,“我能误会啥,下午他瞧着你跟我说,外面那个女人是我的爱人,我就算听岔劈了,那他眼里藏不住的情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
关上门,杨沧慢吞吞地走回厨房。
拉开厚帘子,案板前周轩正在准备料碟,黄色暖光下,穿着罩衣掩盖不了他的宽肩窄腰,笔挺身姿,似乎即便身在庖厨,也要有实验室的严谨认真,眉眼依旧温和,她莫名想起了上一年分别时的那个夜晚,她拿着画追出去,他茕茕孑立,孤身行走在黑暗的小路边,背影萧瑟落寞。
“进来啊,想什么呢?”他回头看了一眼。
她放下帘子走进,把小白菜递给他。
“好,我一会洗一盆,牛羊肉吃腻了我们涮青菜。”
她没说什么,在他拉出来的方桌前坐下,“饿了?你先吃,我把上海青洗完就过去。”
杨沧没说话,等他洗完了菜在对面坐下,抬头静静看他。
他好笑,“周婶说什么了?”
“你为什么把那把锁去了。”她以为他要把她锁好久。
“你提醒我了,师傅走后我忘了。”说着,他还真起身又去外面把锁加上了。
杨沧:“……”
他坐下,拿起筷子,涮了牛肉,递过来被她端着碗碟躲开。
“那你自己夹。”
热腾腾的白气缓缓往顶上飘,温暖安静的小厨房里,两人面对面吃火锅。
“要酒吗?”她爱喝他就买了几瓶,说着拆开两瓶,“果酒,度数不高,你可以多喝点。”
冰冰凉的清爽口感激得她抖了下,才有些实感,圣诞节的夜晚,她和周轩在他农村老家的厨房里吃火锅。
过往人生,这时候她可能在苏黎世参加晚宴,也可能在北极圈内滑雪,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在她的别墅书房里看资料。
“想什么呢?”他问。
隔着白雾,他的眼神似乎都氤氲了热。
“你为什么不跟别人说我们已经离婚了?”她问。
他顿了下,并不觉得难以回答地笑着看她,“在不让别人尴尬的前提下,我更倾向于回答一些我想说的实话。”
杨沧像是踏空了一脚,心跳的节拍瞬间被打乱,漆黑的眼眸睁大,惶惑又懊恼地看他:“周轩,这不好笑。”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他歪头,欣赏着她眼底闪过的慌乱,轻轻笑了,举起杯悬到火锅上方,“干个杯?”
“理由。”攥着啤酒瓶的手指捏紧。
“庆祝……圣诞夜,我还跟我的爱人在一起,这会让我觉得,我是个很好运的人。”
“她是你绑来的。而且……不是爱人!”
他耸肩,“结果都一样。对,不是爱人,是爱的人。”
懒得跟他抠字眼,杨沧迟疑着,干涩地问他:“周婶为什么说……你命苦。”
他决不是个清贫等于命苦的人。
“她这样认为吗?”他意味不明地望着她,“可能是因为我爱的人,不相信我爱她,从始至终。这样听起来,是不是还挺可悲。”
最后那半句,他带着满脸笑的调侃,却在她的心口重重揉了一把。
她干笑了声,“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都是些卖惨的故事。”他露出无聊的表情,幼年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是非对错他也都不想评判。
“我们也没有其他可以聊的了,不是吗?”她举杯同他干酒,又在心里奇怪,为什么结婚那么久她都没有问过他和他的父母,问他的曾经。想到这,入喉的酒又变得涩然。
“好吧……”
或许正如他所说的敞开谈,她看出他即便不想聊,也提了个话头,说起了他那狼狈的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