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涂芩动不动就会喊他一声。
大部分时间是喂,偶尔是哎。
谢斋舲就会突然回神,一开始手不稳会把线条拉歪,后来习惯了,灵魂吓一跳,手仍然稳如老狗。
他会很无奈地看她,然后垂眸找话题跟她聊陶。
那个下午手机响起来之前,涂芩刚刚喊过他,他正在缓慢勾线,手前臂青筋因为持续用力暴起,涂芩托腮在看,录音笔放着,听他慢吞吞地跟她说老陶人的往事。
她调侃他,问他是不是做陶的人前臂肌肉都那么发达,他笑着说是,而且肩膀会前倾,所以他为了不要让身形太难看,坚持健身。
气氛正好的时候,铃声就响了。
可能是第六感,涂芩觉得这次的手机铃声特别刺耳。
这个电话,谢斋舲只是听了前面两句人就突然顿住了,闭眼熬了一秒,把手机递给涂芩,说得十分艰涩:“抱歉,你……帮我听一下。”
他听不见了。
和之前几次很容易发现的突然发烧不一样,他这一次外表根本看不出来,但是,听不见了。
涂芩并不知道他怎么了,却被他苍白的脸吓着,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金五,他话少,换了涂芩接听以后,话就更少了。
“撞车了,金奎人在手术室。”最后金五概括了三个重点,“土都没了。”
涂芩一边捏着谢斋舲冰凉的指尖,一边艰难地和金五沟通:“在哪里出的事?人为什么要做手术?严重吗?进手术室前人清醒吗?”
金五停顿了两秒。
他也惊慌,面对的又是没有说过几句话的涂芩,所以又在组织语言。
谢斋舲的指尖越来越凉,涂芩蹙眉看他。
他表情空白,眼底的漆黑一点点涌上来,又被他强行压下去,每一次闭眼,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在国道。”那边金五总算组织好了语言,他说,“腿骨折,人清醒。”
“哪家医院?”涂芩继续问,“我们现在过来。”
“我哥……”这次金五有点急,“现在不能开车。”
“我知道,我开。”涂芩声音很冷静,再次确认,“只有腿骨折对吗?其他地方都没事对吗?医生有没有交代其他的事情?”
“只有骨折。”金五又开始组织语言,“医生说,开放性骨折,可能要做两次手术。”
“你呢?有没有受伤?”涂芩微松了口气,拉着谢斋舲的那只手安抚的拍了拍他。
谢斋舲一直盯着她,试图从她的表情判断事情的严重性。
涂芩就又冲他扯着嘴角微微笑了下。
谢斋舲闭了闭眼,涂芩注意到,他一直在拧自己之前缝了针才拆线的腿部伤口,非常用力。
于是,人似乎就又清醒了一点。
“我没有。”金五顿了顿,“谢谢。”
“行。”涂芩不再纠结,“你把医院地址发到这个手机上,我们现在过来。”
“要……”金五说,“一定要注意安全。”
电话挂了。
涂芩试图跟谢斋舲说电话内容,发现谢斋舲只是看着她,眼底的悲伤死寂就快要漫出来。
他又一次伸手,捏了一下自己的伤口。
他在工作间穿的就是之前跟涂芩介绍的很好脱的防水工装裤,布料很厚却很快沁出了暗色血迹。
涂芩顿了顿,强迫自己别开眼,拿了工作台上的纸笔,把大概情况说了一下,重点在金奎只是骨折,现在手术应该也是为了固定。
谢斋舲安静地看着涂芩写的字,点点头。
涂芩又写:你是不是听不见了?说话呢?能说吗?
谢斋舲顿了顿:“说话可以,听不见也只是暂时的。”
非常艰涩的嗓音,听起来发音其实也是困难的。
涂芩低头继续写:你有药吗?
谢斋舲点点头。
涂芩的笔动得飞快:先吃药,然后我开车,我们去医院找金奎,可以吗?
谢斋舲继续点点头。
他似乎终于好了一点,手指不再掐着伤口,在很缓慢地调整呼吸。
手机短信响,金五发来了医院地址,也发了一段话。
他用手机打字显然比用嘴说话流畅很多,他说,是买土回来的路上出事的,肇事司机酒驾已经被扣下来了,金奎方向盘转得快,没有面对面撞上,他们两人也都系着安全带,所以出事以后,他没事,金奎的腿被卡在驾驶座,骨折了。
不过,土没了。
谢斋舲低头看着手机,没打字。
涂芩若有所感,也盯着手机,没说话。
果然,过了一会,金五又打了一段话,他说,土不是车祸撞没的,他们送土回来花了两天时间,车祸后他去货车厢检查,那车土已经被换了,一起没有的,还有他们带过去的那对黑陶瓶。
他说,他们录像都录下来了。
谢斋舲锁了手机,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
“涂芩……”他哑着嗓子,“金奎儿总算,不算白受了这次苦。”
第76章 神经病一样的殉道者。……
金奎的腿伤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涂芩他们赶到墨市医院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医生说清创后断面良好,手术很成功,不需要再二次手术了。
谢斋舲听不见的症状也没有完全恢复,到了医院又开始发烧,金奎麻醉半醒不醒就挣扎着要把人赶出去,说自己屁事没有,伤筋动骨而已,接上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