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點(158)
他交代了所有,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两兄弟,一个月治疗已经足够,他不想让自己这样无知无觉的躺在床上,这一辈子太漫长,他活的也够了。
涂芩把这一叠信纸按照之前的折痕折好,又看了一眼谢斋舲。
她手里只剩下一张纸。
他给他兄弟交代了一堆,却只给她留了一张纸,折成了心形,放在信封最里头。
哦不,他还把那个毛坯房留给她了,大概是给她当库房用的。
涂芩花了一点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拆开了那张纸。
和给金奎金五的遗书不同,给她的那张信纸,他用的是行楷,非常工整。
他说:
“涂芩,对不起,让你看到了我最不堪的一面。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说这样的话,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如果我真的没办法醒过来,那是因为,这条路,是我被刘景生领养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写好的。
我很幸运,在最后的日子里爱着你。
所以,已经很圆满了。
你比你自己想像的更会爱人,你独立坚强美好,所以,未来一定会有人像爱自己生命一样地爱你,你不会孤单,也不要害怕等待,就和我注定会毁灭一样,你注定是会幸福的。
谢谢你。
我不知道我病发的时候脑子里会有什么画面,但是我能确定,闭眼前,我想的一定是你。
所以,非常谢谢你。
一直以来,我都希望自己是那个带给你幸福的人,很抱歉,我没做到。
我的治疗过程有金奎金五,你就当我们之间的亲密度已经到了你的阈值,带着我们之间还算美好的回忆,回到你的世界里。
祝你幸福。
也祝你余生一切顺利。
谢斋舲”
涂芩看着谢斋舲最后的署名,低头想把这张信纸重新叠回去,可折痕复杂,她来来回回叠了十几分钟,始终没办法回到原来的心形。
涂芩看到了自己的眼泪。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这样无声流泪的样子,眼泪变成水珠一滴滴砸在手背上,她怕弄湿信纸,只能把这纸对折,放回到信封里。
然后她盯着躺在病床上看起来醒着实际上针扎都没反应的男人,抓住了他没有插留置针的那只手,对着他手臂内侧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我去你大爷的。”她含着眼泪骂了一句。
男人手臂内侧的咬痕很快就红肿,深的地方还泛了一些血丝,可他仍然无知无觉。
涂芩发泄完以后把头埋进病床里,冷静了一会,对自己苦笑。
她这辈子都希望自己自私自利,能无牵无挂,虽然偶尔会觉得孤独,会觉得缺爱,但是从没有发现,得到爱以后再失去,会变得那么舍不得。
谢斋舲已经在那封信里把话都说绝,他连病床照顾的位子都没有留给她,字里行间都在让她往前走,一如他一开始答应和她恋爱的时候那样,他始终都知道自己只是陪她走一段路。
他不希望她有任何道德负担,他一直强调,他们之间是美好的。
但是他陪得太投入。
拉着她这个心里面一直缺了一个洞的家伙,一路往前。
现在洞被逐渐填满,可填满她这个洞的人却变得生死未卜。
她突然就不想向前了,因果线或许是会转移的,缠在谢斋舲身上二十几年的因果线在他想尝试挣断的时候收紧了力道,也绕到了涂芩身上。
他们在一起只有短短三个多月。
涂芩看着谢斋舲手臂内侧的咬痕,却觉得,她或许可以这样守着他一直到他醒来。
“你如果不醒……”她像是威胁也像是宣誓,“只要还会呼吸,就不会有人放弃治疗。”
“到时候你那不怎么能赚钱的两兄弟卖房卖工作室,如果不够,我还能贴点。”
让你就这样躺一辈子。
气死你。
***
谢斋舲就这样在病床上躺了三周,有两周时间都是毫无反应的情况,医生每日查房的时候都会和他们说,情况并不乐观,病人目前还
没有醒来的迹象,他建议家属可以跟他多聊天,他说,这或许能帮助病人从噩梦里找到回归现实的通路。
医生都说这是或许。
涂芩作为一个不信神鬼无信仰的现代人,除了看到遗书的时候发泄过一通之外,很少会对着昏迷的谢斋舲絮絮叨叨。
反倒是金奎,可能因为没人贴胶带了,轮到他守夜的时候,他能说上一整夜,把自己嗓子都说哑。
涂芩不守夜,黑土剧组已经开工,她并不能像金奎金五一样每天守着,只是剧组收工之后就会来看看,有时候会带着工作来,谢斋舲在这之前已经把资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她偶尔有需要查漏补缺的,一般找金奎,金奎都能给她找到答案。
金奎说,这是因为他哥在出事前列好了清单。
“我总觉得,我哥应该是预感到刘进想要干什么的。”金奎在某天晚上碎碎念的时候,小声的同涂芩说,“他最近一直在忙着处这些东西,交代后事一样,我一开始以为是他要治疗了,怕治疗过程出问题才这样的。”
“他可能……”金奎想了想,“预感到和刘家人是不可能和平解决的,就想一次性解决。”
“之前让老五跟着康立轩的时候,老五就跟我哥说过,康立轩进去之前和刘进见过面,但是我哥什么都没说,也没让老五去细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