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个他从来都看不起的小姑娘,从这一刻开始,也变成了他不敢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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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到五幢这条路上很安静,涂芩发泄似的说完那一通话以后,也没有再说话。
谢斋舲也一样。
他应该还在发烧,后脑勺却已经不再钝痛。
涂芩几乎每一次见面都会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感觉,今晚尤甚。
刚才涂芩说的那一通话,换成任何场景里听到都会觉得色厉内荏或者幼稚,唯独刚才那一刻,听起来像是看了一场破茧而出的默剧。
可能因为压抑太久,也可能是因为情绪感染,谢斋舲在这一刻,心底居然也有些发泄后的放松。
两人的步伐都迈得不大,慢吞吞地经过小区岗亭,慢吞吞地并排走在无人幽暗的小区路上。
偶尔,还能传来一两声狗叫和婴儿的夜半啼哭。
“刚才……”快到五幢楼下,涂芩才终于开口,“谢谢。”
谢斋舲想说不用谢,又觉得这三个字并不能完全表达他现在的心情,于是他回答:“谢谢。”
涂芩一怔。
谢斋舲却没有再解释。
涂芩的脚步又慢了几分。
半夜三更是最容易冲动的时刻,尤其对涂芩这种自制力本来就不太好的人来说。
更何况她今天还非常幼稚地出了一口恶气,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兴奋感也还没有完全下去。
她有些话已经在喉间来回滚动了无数次,现在因为谢斋舲这句答非所问的谢谢,直接把智炸飞。
“那个……”涂芩停下脚步,看着谢斋舲,“我们可以聊聊吗?”
这个时刻非常荒谬。
十几分钟前,那个差点被谢斋舲勒尿裤子的于平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她说完就反悔了,摇摇头,说:“没事,以后再聊吧。”
让她再冷静一下,回想一下前面几次告白后的惨状,她跟谢斋舲不太可能老死不相往来,他是她邻居,二楼除了她,三套房子都是谢斋舲的。
网暴事件过去以后,她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想搬家了。
主要,三百个购物车快递全部拆完,她也没有了搬家的力气。
所以她不能说。
涂芩找回一点点智,缩了缩脖子,用尽可能自然的语气笑着说:“太晚了,明天还得上班。”
她往前走,谢斋舲却停住了脚步。
涂芩回头。
谢斋舲看着她,他脸色有些苍白,神色疲倦,眼底有青灰色的黑眼圈。
他似乎也在挣扎。
“我们聊聊吧。”他最后开口,下定决心似的,“就现在。”
第22章 “所以我其实挺怕你的。”……
他们又走回到了便利店。
在便利店小哥好奇又八卦的眼神里,他们两人镇定地选了两份关东煮,端着坐到了刚才涂芩抽烟的地方。
其实附近还有其他夜宵店,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便利店,坐下以后就盯着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发呆。
说了要聊聊的两个人,各自埋头安静地吃了五分钟的关东煮,都一言不发。
涂芩是在等,等自己因为谢斋舲主动靠近而产生排斥感,等身体来阻止她接下来要说的那些话。
但是没有。
便利店门口的这张小桌子是圆形的,直径大概只有半米,本来两个正常体型的成年人面对面地坐着就会很挤,谢斋舲比正常体型的成年人还要高一些,坐下去以后曲着腿,膝盖就超过了圆桌的中轴线,碰到涂芩的膝盖。
尽管涂芩能感觉到谢斋舲已经尽可能地往外坐,椅子脚一大半都已经探出台阶边缘了。
可总是会有些没办法避免的碰触。
从心上来说,她刚才还拉着谢斋舲仗人势,其实是比上次在派出所更近的。
但是这次并不排斥。
涂芩心底叹了口气,是真的太晚了,智全部离家出走,冲动占了上风,有些事情就变成了命中注定。
比如她这次的动心,注定不能和十几岁时候那样,随心所欲。
“你多高?”涂芩开口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到一米九。”谢斋舲回答得也挺神奇,“超过一米九生活就不太方便了。”
涂芩笑了,低头吃掉了最后一块萝卜,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看着谢斋舲问:
“你知道性单恋者吗?”
谢斋舲呆愣半晌,重复了一遍:“性单恋者?”
涂芩安静了一会。
他不知道,他的表情和刚才重复这四个字时候的语速,都代表他完全不了解这个词。
她以为他们是同类。
但是也有可能他有这个问题,却不知道这个词。
于是涂芩又试探了一次:“性单恋者的意思是……”
她顿了顿,这些话说出口会有点羞耻,所以她以往都是纠结一阵子忍不住就直接告白了事。
可这次,她不太想画上句号,起码不想和以前一样不明不白地就匆匆结束。
她想要试着给自己开一个不一样的开头。
所以她又重新说了下去,为了避免羞耻,她一口气说完:“性单恋者是无浪漫倾向谱系中的一支,指对某人产生好感,却又不希望从对方那里获得情感回应的人。”
这句话很拗口,尤其是被口述出来。
谢斋舲还发着烧,虽然不是高烧,他身体也早就能和发烧共存,可反应还是会比平常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