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为止曾经与陈业昂辩论过这个问题，认为头下枕一本书，不利于比赛胜利，兆头不大好。

陈业昂却挥挥手，如临大敌，坚持避而不谈这件事情，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现在回答记者采访问题，陈业昂的老毛病又犯了，不由地开始背什么古文。

记者懵逼地看了看陈业昂，刚想追问，江为止先忍不住了：“啥意思？说点儿能听懂的！说人话！”

朽木不可雕也——

陈业昂感慨不已，这才慢慢悠悠地说：“马上进入冬奥赛季，作为一个大龄运动员，需要克制地参加比赛，不能毫无节制地消耗自己的竞技状态；站在全队的角度，中国队新生代选手需要多多参赛，在世界大赛上积累经验。”

陈业昂这边毫无纰漏，一如既往地滴水不漏。

采访陈业昂是真没意思啊。每个记者都在感慨，这位陈大队长，每每出席活动，说话都是四平八稳，标准的官方喉咙。

而最有趣的，自然是采访那位江为止了——此刻他正笑嘻嘻地和相熟的记者打招呼呢。摘掉护目镜的江为止，露出了冰场上少见的模样，少了些许凌厉，眼尾眉梢，笑意盎然。

问他准能问出点爆炸新闻。

江为止没架子是众所周知，便有个记者问：“首先恭喜中国短道速滑队在本赛季的成绩哈。我想请问一下江为止选手，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江为止道：“你说呢？”

“应该是很开心吧？”

江为止点点头：“对啦。”

让我自问自答呀？记者腹诽，决定再接再厉，继续挖个大爆点出来。

“本届比赛你得到了1000 米金牌，1500 米的铜牌，男子接力的团体金牌，可以说是非常不错的成绩了，您现在对本赛季成绩有遗憾吗？”

江为止一听这话，就耷拉眉眼，丧气道：“有啊，可太有了。”

“您是指？1500米还能再进一步吗？是觉得自己 1500 米也有争金能力吗？”记者两眼冒光，继续挖坑。这太好写稿子了吧，随便写写就可以搞个噱头。

哪料到江为止却道：“不是啊我对我成绩挺满意的哈哈哈你别想坑我！我遗憾的是女队成绩！我们女队的季锋要不是被内谁恶意犯规创飞了她成绩肯定比我强真的！你看她那场比赛了吗？看了吧！真行啊太了不起啦我的天呢季锋那两条腿捣腾得可真快嗖的一下就冲上去了，要不是 k 国那谁，金什么的故意犯规撞了她她成绩肯定比我好……”

“好了，我们后续还有行程安排，今天采访就到这里吧。谢谢大家！”

陈业昂太阳穴跳了两下，直接上手按住了话筒。

江为止还在念叨：“几年前的亚冬会也是，K 国选手恶意碰撞季锋导致她落下了严重的腰伤那会季锋成绩也可好啦……”

剩下两个队友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架住了江为止，把他给带下去了。

被带下去的江为止还没意识到问题，被架出去之后，还在碎碎念念。陈业昂大手一挥，推开休息室的大门，便机智地闪到一边。

江为止抬起头，便看见老陈怒气冲冲地坐在那里。

“江为止，你的嘴巴到底有没有个把门儿的？你上来就扯 k 国选手，这采访要是传到外网去引起摩擦怎么办？”老陈本来安安稳稳地坐在休息室，看着电视转播，等全部退场后，打算好好夸一下运动员们。

哪料到看见江为止在采访区大放厥词。

差点没把老陈的心脏病又勾出来。

江为止很冤枉，摊摊手，道：“我说的是实话啊。难道不是么？本来就是她故意撞了季锋，还让她少上了两场比赛。”

“是实话也不用你说！”老陈顺手抄起个矿泉水就砸过去，“你是运动员！你不能说这些话！你……哎呀，你要气死我。”

分管教练也忍不住训斥江为止：“你知不知道，你是运动员，你的一举一动都要非常小心！季锋被恶意犯规引起旧伤，大家都很生气。但是，你不能这么……”

不能这么直接了当地就说出来。要考虑影响，考虑形象，考虑争议性。

江为止被老陈扔了一瓶矿泉水，躲闪不及，索性伸手去接住了，美滋滋地拧开瓶盖。他正渴着，便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老陈看他如此这般不知进退，更是啰里啰嗦地教导他：“大国风范！你要有大国风范！很多话你是不能这么堂而皇之说出来的呀，你这个熊孩子。”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老陈被江为止这句话问懵了，他望过去，看见江为止那双清亮的眸，如星子闪烁璀璨，而无薄雾愁云。

“为什么不能宣之于口？”江为止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他们既然做得出来，我就要说。我没有义务为他们粉饰太平。”

江为止这话说得太掷地有声，理直气壮，一时之间，连老陈都愣住了。

江为止平平稳稳地说下去：“世青赛的时候，季锋的成绩那么好，却遭受 k 国选手的多次恶意犯规，导致她负伤，成绩沉寂了两三年，做了三次大手术，伤痛无数。”

“季锋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没有人记得是谁害的她。”

“但是我记得。”

“上次是崔雅蓝，这次是郑银宇。她们不尊重冰场，公然恶意犯规，我也没有必要尊重她们。”

“我不在乎什么风度气魄，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我。因为季锋才是我的队友，我只保护我的队友。”

“我看见季锋是怎么一步步恢复到现在的状态，她状态那么好，最后却和奖牌失之交臂，连上场比赛都不能，我不舒服。我想告诉所有人，如果不是意外，季锋本来也能站在采访区，接受大家的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