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口语温柔又流利,说的时候很迷人。
她接过一个礼物盒时,被他笑着看了一眼。
像是被亲了一下脸颊。
再往前走时,接待继续和纪惗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
他听完会和她低声翻译,哪怕是无关紧要的历史逸闻。
邓惑用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这个小盒子。
她隐约察觉到一种,害怕某一天会失去他的隐痛。
他们本是被合同绑在一起,经营一场外人眼里繁花似锦的婚姻。
繁花的内里,竟然不是腐朽的利益关系,物欲往来。
是他默认会全然交付的,她迟迟不敢触动的,两颗真心。
再上车时,助理递来软枕,说路上大概要两个小时,可以多睡一会儿。
邓惑披好毯子,倚在他的肩侧,问:“颁奖夜那天,我们弹过钢琴吗。”
男人颔首:“弹过。”
“你当时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她问。
你不说话,我只能通过琴音去猜你。
我猜得心烦意乱,像在被你引诱,被你操纵牵控。
纪惗淡笑道:“你都听见了?”
邓惑一怔,别开头不说话。
她什么都听见了。
他的欲念,他的捉弄。
他从未言明,却泛滥作祟的占有。
“别总是想着逃。”纪惗倾身靠近,低声问:“和我一起弹钢琴,你听见什么了?”
邓惑伸手调开软枕,索性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里,不肯说话。
气息低郁好闻,像还沾着那一夜的淡香。
纪惗拥紧她,笑着摸了摸头。
他的妻子聪明又可爱。
他好爱她。
第45章 营业
电影名里的Eternité,在法语里意思是永恒&来生。
虽然还要去其他欧洲国家取景,本地也会选取白莱果广场、里昂老城、富维耶圣母院作为拍摄地。
一部分人工街景会在拍摄中后期实景炸掉,仍旧做得很有古典美。
邓惑扮演一位建筑系华人学生Eyi,来留学的第一年便经历了德军空袭、法国沦陷。
纪惗则是高她一届的同系学长。
战事还未爆发前,两人周末时会搭乘大巴一起去勃朗峰附近写生,望着翡翠色的湖泊一起出神。
故国彼时风雨飘摇,留学地也一样动荡不安,生活的每一面好像都在破碎。
她是宏大叙事的一员,聆听不同教授的悉心讲解,每一日都在与桥梁、高楼、大理石与钢筋水泥相伴。
空袭来临前,满桌仍是力学计算的图纸,还未做完的建筑模型。
硝烟沾上铅笔头未涂抹完的凡尔赛宫,汉字法文所书写的诗歌都在变得斑驳。
她也是渺小人物的一部分。
刚来里昂时,女学生经历着漫长的伤风。
鼻头总是红着,时不时会狼狈地打个喷嚏,说话也带着鼻音。
说来奇怪,这场长病在和平年代经久未愈,也看不出是过敏还是水土不服。
战乱爆发之后,法国在短短的四十二天里沦陷投降,她反而痊愈了。
埃导虽然是法国人,但行事作风带着东欧特色的雷厉风行,听说祖上是德国皇室的分支。
他给三组演员分了不同的拍摄时常,华裔组只用拍两个月就可以收工。
邓惑的第一场,是躬身画图的时候,有□□击中狭小房间的侧窗。
镜头仿佛窥视着人的命运,由内向外,自下而上。
紧掩的织花窗帘上偶尔会晃过飞蚊般战机的落影,在烧灼的一瞬间炸开狰狞一面。
她的住处拥挤闭塞,为数不多的落脚处都堆满了参考资料和还在整理的笔记。
可只要几秒钟,从喷吐火舌的窗帘到烈焰海般的书堆,什么都可以尽数毁灭。
“我们要安排合理的动线,”导演在和道具师沟通暗线机关的位置:“她的房间要跟随她的行为炸开。”
窗户被炸开一角的同时,强风灌入,书页不受控制地骤然飘旋。
台灯摇晃着坠下,摔得粉碎。
灯光忽明忽暗,房间归于黑暗同一秒,烈火把一切都在点燃。
可她还要竭力去夺回最重要的东西。
没有学完的桥梁案例,熬夜数周的长篇论文,恩师借出的手稿原迹。
爆炸声与耳鸣音交杂抢夺着她的愕然,阁楼上有孩童尖叫啼哭,走廊上所有人都在逃命。
纪惗从四楼带着房东女儿下来,第一时间把她拽走,三人跑到防空洞时几乎力竭。
还未摸索着坐下,又一轮大轰炸来袭,地洞里也在震颤。
他们的世界也蜷在这无边黑暗里,惘然发抖。
开拍前,邓惑还有顾虑。
一听到打板声响,反而整个人直接融进去了。
被劈开的十字窗,翻卷燃烧的窗帘,漫天飞舞的手稿纸业。
她是那个红鼻子的病学生,在焦灼浓烟里急速救下一份又一份书卷。
这幕戏前半段根本没什么台词,人在和场景互动,在和房间内外的一切互动。
摄影棚里,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关照着一切调度。
监控屏上的女学生,围巾襟口都沾了灰烬。
火星子扑到脸上,她反而本能性地伸手向前,接住坠落的有一本书。
埃导看得一动不动,直到在转折点快速喊卡。
“完美,”他双手比了个拇指:“你准备地很好,进状态非常快。”
邓惑还在剧烈呼吸,被气焰烫得手背生疼,快速鞠了个躬去一旁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