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落尘网(101)
午后阳光正烈,合欢树上的黄鹂鸟啼叫不休。
她坐在廊下阴凉处,一手给自己打扇,另一只手拿着一本《虎钤经》慢悠悠的看。
清风微燥,大有“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之感。
而在她旁边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藕荷色绫袄、蟹青色细折裙的丫鬟,鸭蛋圆面,不苟言笑。若非仔细瞧着,根本注意不到这里还有个人。
她是今日早上裴仪刚送来的,名字唤作金蝉。
姜予微心里清楚,说是行照顾之事,实则是派个人来监视自己。
自她回来后,身边不仅多了许多丫鬟婆子,院外看守的锦衣卫也从未断过。至于竹韵仍在她房里当值,只是不再让近前伺候了。
她懒得管,自顾自的看书打发时间。
在淮阳又停留了四五日,陆寂才终于带着他们乘船北上。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六月十一日,宣宁侯府。
姜予微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行过三重清漆仪门来到内院,入目处假石流水,楼阁亭台,碧瓦朱甍,飞檐反宇,好生气派。
身穿水红褙子的丫鬟门各司其职,有条不紊。虽然见她面生,但个个都没有多问,只避让行礼。
杏容一边引着她穿过游廊,一边同她简单介绍起侯府里的情况。
“侯府人口简单,除了大夫人住在寿晖堂外便只有六哥儿住在西边的梅苑。三位姑奶奶皆已出嫁,老爷则常年住在山中修道,鲜少回来。”
姜予微点了点头,继续往前。
方才陆寂已经带她去过寿晖堂,只不过还没待多久宫里便来人召陆寂面圣,她也就先行回来了。
绕过穿堂,又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他们来到一处院落前。
院子的门匾上写着“二月阁”三个大字,看笔迹应是陆寂亲手所书,不过行笔还有些青涩,大抵是他年少时留下的。
姜予微秀眉轻蹙,不解的看向杏容,道:“这里是........”
杏容咧嘴一笑,“这里是爷住的院子,离东角门很近。夫人若有想买的东西,可吩咐人去街上买来,很是方便。”
她闻言不为所动,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若非要形容出来的话,那便只有两个字,“麻烦”!
一个妾室却和陆寂住在同一个院子,旁人只道她是如何如何受宠,可她知道陆寂不过是为了方便监视她罢了。
更何况,这样的殊荣也并非人人都可以承受的。
入得院内,只见东南角辟了一方清池。池中数尾游鱼怡然自得,嶙峋山石及对叶杓兰点缀在侧。
而在另一边的抱厦旁种着一株山樱,此时花期早过,空留枝叶繁茂葱葱。
姜予微多看了两眼,发现树下的泥土很新,像是才种上不久的。
杏容解释道:“爷知道夫人喜爱山樱,故命人移种了一株在此。”
她牵起唇角笑了笑,眸底淡然如水不曾泛起半点波澜,转而看向院中站着的众人。
服侍陆寂的丫鬟零零散散加起来足足有十几人,其中贴身伺候的有四个。
除了杏容外,还有南枝、香浓和檀雪,想来就是站在前头的这三个。
看服饰打扮确实与其他人不同,特别是最右侧那个穿紫衣的女子。发髻间戴了一支拇指盖大笑的南珠,婀娜妩媚,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俏丽中不失活泼,容貌实属上乘。
“见过夫人。”众人行礼道
这算是过了明路,姜予微收回视线,淡淡道:“我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今后便有劳诸位了。”
她今日穿了一件湖绿色细锦上衣,配玉粉色撒花洋绉裙。腰间束一条蝴蝶结子长穗烟紫色宫绦。墨发松松挽起,头戴金钗珠钏,耳坠明月珰。
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俏生生的往那一站,竟将满园的景色都压了下去。
众人哪见过如此绝色倾城的没人,都有些看呆了,纷纷点头称不敢。
金蝉将提前准备的见面礼分给她们,面无表情道:“都下去吧,夫人若是有事吩咐自会叫你们。”
“是。”众人道谢,各自散开。
姜予微被杏容领着又去了自己的房间,屋内陈设一应俱全,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青白瓷细颈玉净瓶,花口觚,光是条案上的这个错金博山炉便价值百两。
杏容生怕她不知陆寂的用心,忙道:“这些都是爷亲自吩咐人布置的,夫人可还喜欢?”
“喜欢。”
姜予微放下手里的孔雀绿釉荷叶笔洗,漫不经心的打趣道:“那就有劳杏容姑娘代为道声谢。”
杏容乐见其成,忙不迭应下。
金蝉指挥众人把带来的行李一一归置整理,她是真的沉默寡言,像极了一个锯了嘴的闷葫芦。
除了必要的交谈外,甚至连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做事干练又有章法,也不知陆寂是从何处寻来的。
她闲来无事,坐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看着她们忙碌。
杏容递来一盏新沏好的雨前龙井,道:“夫人,今晚大夫人在汀兰榭设下家宴,爷让您一同前去。”
姜予微接茶盏的手顿了顿,轻笑道:“爷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妾室,怎敢与主子夫人一同用膳?”
杏容笑容满面,揶揄道:“夫人,爷的心意您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她自是看了出来,只不过想起方才在寿晖堂时的经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陆寂不会不懂,难道还是故意为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