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落尘网(167)
说罢,刘荣光顿了顿,又笑道:“则谦对陆寂还当真是恨之入啊?”
温则谦不置可否,垂眸看向棋盘上厮杀的棋子,幽幽道:“匹夫之怒,血溅五步。”
“好好好!”
刘荣光抚须大笑起来,“好一个匹夫之怒!本官果真没有看错人,此次若能顺利除掉陆寂,本官定不会亏待于你。”
温则谦忙起身行了个大礼,“多谢大人。”
庭院之中,千树万树梨花开。雪不知何时停了,云散月明,皎洁的素辉披洒下来似是碎银铺了满地。
温则谦从房中出来已经是深夜,脚踩在厚重的积雪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身姿挺拔如松,每走一步便会在雪地上清晰的留下一个脚印。
刘荣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将一直捏在手里的白子扔回在棋篓当中,淡淡道:“出来吧。”
不多时,旁边的帷幔一阵抖动,从后面绕出一个人来。
张荐抬手作揖,起身后自顾自的坐在了温则谦刚才坐的位置上,也朝窗外看去。他此次从溧洲回京述职,到此已有半月。
“你觉得此人如何?”
张荐知道他想问什么,一笑,道:“老师放心,此人绝对可靠,学生亲眼见他因陆寂抢婚而变得不人不鬼。在得知姜氏是因为想要保全他而被迫委身后,更是对陆寂恨之入骨!”
刘荣光抿了口茶,“那今日的赏梅宴可有异常?”
“并无异常,学生一直派人在旁边盯着。”
刘荣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也算不枉费他特意去信给寿安郡王设下此局,“那就好,如今燕祯对我们已起杀心,你觉得我们应当如何是好?”
张荐一顿,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迟疑道:“老师的意思是........”
刘荣光眼底闪过一抹杀意,语气阴厉森寒,“他实在太不听话了,你觉得皇上若突发急症,谁可担此重任?”
张荐心口猛然一跳,额间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喉头攒动,咽了口唾沫道:“先皇育有四子,除当今圣上外,还有康王、定王、景王。定王向来与皇上交好,康王早逝,而景王左腿先天有疾。不过景王膝下有一子,现有五岁。皇上无后,若有意外自是要过嗣的。”
他的话点到为止,刘荣光却大喜过望,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外出历练一番,你果然长进了不少。”
张荐也笑了起来,“多亏老师细心栽培。”
不觉间,打更的梆子声响过三遍。寒鸦栖枝,冷浸一天星。
与此同时,宣宁侯府的外书房内。陆寂坐于黄花梨翘头案前,将刚写好的密函放于一旁晾干墨迹。
火盆里的银骨炭发出噼啪的声响,他半靠在椅背上,解下腰间悬挂的香囊。
细长的手指轻抚过上面的柳叶络,面上无甚表情,可清俊好看的眉宇间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看到这个柳叶络,他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又浮现出白天的场景。
温则谦与她并肩立于红梅树下,明明什么都还没说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胡太医曾说姜予微的病并未痊愈,随时都可能会复发。特别是这段时日,需要再三谨慎。
可是一想到太和楼与今日的事,就如同一根刺般横在他的心头,怎么都无法释怀。
温则谦于她而言当真就如此重要吗?
苦思良久,终不得其解。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当真是不像话啊........
陆寂自嘲一笑,将香囊扔到一旁,继续处理堆积的公务。
然而他才提起笔,门外忽然传来杏容的声音,“爷。”
陆寂将晾干的密函收入信封压在《策论》之下,头也不抬的道:“进来。”
话音落下,杏容推门而入。只见他身穿松绿色暗纹道袍,长发半束坐于灯下。眉眼疏朗,矜贵雅致,笑道:“爷,夫人见你久未回去,甚是担心,所以特派奴婢来请您早些回去休歇息。”
陆静握笔的手一顿,掀起眼帘看向她。眸色淡淡,深不见底。
自鄠洲回来后这还是姜予微头一次向他示弱,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
杏容心底立即咯噔了一下,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身前交叠的双手用力握在一起,后背绷紧,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来,“爷?”
陆寂眉头沉了沉,还是收回了视线,道:“让她不必等我。”
杏容后背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顿时消失不见,但同时她也略感失望。闷声道了句“是”,然后躬身告退。
“慢着!”
陆寂忽然叫住她,若无其事的道:“还是回二月阁吧。”
杏容瞬间一喜,嘴角几乎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是!”
二月阁内,灯火煌煌。窗外新月皎如昼,疏星动寒芒。
姜予微梳洗罢,换了件宽松的藕荷色绣花长裙。青丝如绢,随意垂在腰间。冰肌绰约,如清水芙蓉,不假施朱描翠。
她面前仍摆着那本《伤寒杂病论》,背了两首方子后心情浮躁,怎么都静不下来。
挣扎了许久,无论怎么强迫自己也还是无法再看进去。她叹了口气,只得抬眸看向窗外的雪地出神。
山樱树下霰雪随风飘零,好似春絮一般。
看了一会儿,忽见杏容提着一盏琉璃灯引陆寂进来。她顿了顿,视线随着他们的移动而转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