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落尘网(50)
去年溧州元宵灯会,朱家的小女儿出门游玩,结果走丢了。等人找到时衣不蔽体,那贼子蒙着面也不知是谁。朱家姑娘也是个性情刚烈的,次日凌晨趁看守的下人不备,一条白绫自悬梁下。
朱家夫妇悲痛欲绝,日日去府衙前鸣冤。那阵子闹得人心惶惶都不敢出门,好在最后拿住了元凶。
陆寂牵住她的手往里而去,一路上应接不暇。有巧式锡器,通照湖锦,香饮铺子,六陈店,还能看到灼龟的幌子......
灼龟店内的炉中正在焚烧龟甲,身穿藏蓝色道袍的小道士在一旁拉风箱,忙得满头大汗。头戴纯阳巾的白胡子老道则在为一位妇人观已经烧好的龟纹,测定吉凶。
陆寂见她一直看着此处,道:“神鬼之事,大多虚妄。不过问上一问,寥以慰藉也未为不可。”
姜予微笑着摇了摇头,她的命数她早已知晓,是吉是凶于她而言并不重要,何需再测?
“爷,此地如此繁华,但为何要叫锦市?”
陆寂解释道:“淮阳乃水路咽喉之地,南北商人大多集聚于此。起初十分混乱,偷盗、斗殴之事时有发生,朝廷索性在城南划分出一块地方,设南市令以便管辖。”
“此处原本有十二月市,正月灯市,二月花市,三月蚕市,四月锦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七宝市,八月桂市,九月药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桃符市。每到四月,百姓们便会把今年的新锦拿到集市上来售卖,故而才称锦市。”
她环顾四周,发现卖织锦布帛的人家确实不少,“如此说来,岂非每月都有三天夜不设禁的日子?”
“正是,月市的最后一日是淮阳百姓每月一次的盛会。除了鱼龙百戏外,有时那些买卖做得好的商人还会当成撒钱财来祈福,所以那日最是热闹。”
姜予微心中暗动,跟在他身后继续往前。
然而才走出去没多远,忽然发现前面围了许多人,将原本就拥挤的街道堵得寸步难行。她嫌挤,想从后面绕道而行。
陆寂却笑道:“这么多人,想必是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不过去瞧瞧岂不可惜?”
话音刚落,桑虎便立即过去开道。他生的人高马大,面相又凶悍。那位被挤到一旁的人看到他脸上那道骇人的疤,刚涌起的怒火顿时熄了,就这样很快清出来一条可以通行的路。
陆寂细心的环住她的肩膀,以防被人挤到。
两人来到了前排,只见人群的中心是一个小摊。摊主是个年金花甲的老头,身子干瘪消瘦,脸上尽是岁月留下的沧桑,手里捧着十几支做工粗糙的竹木箭。
与寻常木箭不同,他手里的箭箭头全都用粗布包裹严实,无法伤人。
摊前摆放着一面铜锣,只有菱花镜大小。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手持榆木弓站在离铜锣三米远处,拉弓搭箭意图射中那面铜锣。
看样子这是一场游戏,玩法与投壶相似,只要射中便可拿到彩头。铜锣旁竖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三十文一箭”。
姜予微惊叹不已,三十文都够一家三口一日的开销了。这种玩法,寻常百姓可玩不起。
木牌前还有一个竹编笼子,里面关着一只鸟,想来便是此次的彩头。
那只鸟形状似鹤,体羽及爪子却是漂亮的淡粉色。脖颈修长优美,蜷缩成一团,头耷拉下来,时不时发出一声哀鸣。
姜予微此前从未见过,想到陆寂博闻强识,不问白不问,便道:“爷,此乃何物?”
“此鸟名叫朱鹭,尔雅释鸟疏云:‘楚威王时,有朱鹭合沓飞翔而来舞。则复有赤者,旧鼓闻朱鹭曲,是也。’能在此处看到也算难得,三十文一支箭不算贵。”
原本生长在山野之间,无拘无束。如今却因商人重利之故而困在小小的笼中供人玩乐,何其不幸。
陆寂一笑,“你若喜欢,我就替你去赢了来。”
姜予微刚想说话,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喝倒彩的嘘声,原来是那女子又射空了。
那女子脸色十分难看,周身寒意密布,冷冷的扫视了一圈众人。跟在她身后的小厮和丫鬟个个胆战心惊,都不敢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因为算上刚才那支,她已经连续射空二十四支箭了。
摊主也是发怵,先前来射箭的公子小姐大多是为了寻个乐子,便是射不中也是一笑了之。可这位姑娘却一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仿佛势要拿到彩头不可。
他小心翼翼的陪笑道:“姑娘可要再试一次?这支箭不要钱,算小老儿孝敬给姑娘的。”
那女子闻言愠色更甚,只觉他这番做派是在有意嘲讽自己。柳眉倒竖,“谁要你的破箭!”
她低头看了手里的榆木弓,忽然冷笑了声,“你这张弓有问题,定是你从中做了什么手脚,想借此讹钱!”
摊主大惊失色,忙半弯下腰,惶恐道:“姑娘说笑了,小老儿做生意最重诚信二字,哪里敢在弓上作假?”
“那你的意思是本姑娘箭术太差,所以才连射二十四箭都不中?!”
那女子虽然头戴幕离,但身上穿的是百两银子一匹的织金锦,腰间坠的是镂空雕牡丹羊脂白玉佩,也是价值不菲,光是这块玉佩便可买下这里五间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