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落尘网(56)
姜予微见那女子被拉走时仍一脸不甘,暗叹看来今晚又要多一个失意之人了。
好在此时马车终于赶到,陆寂兀自上车,她跟随其后也爬了上去。
马夫收起矮凳,牵紧缰绳,枣红色大马打了一声响鼻,缓缓穿过人群。随着车轮滚过青石板,外面嘈杂喧闹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陆寂上车后便拿起一卷《白虎通义》在看,谁也不曾说话,车内显得格外安静,气氛凝重。
他不提,姜予微当然不会上赶着讨个没趣,自顾自的坐在角落里发呆。这两日赶路,她睡得都不安稳。车一晃动,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就在她忍着饥饿昏昏欲睡之时,一只大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姜予微吓了一跳,惊呼出声,后背冷汗都冒了出来。抬头见是陆寂,脸色微微发白,长吐出口浊气。
外面的桑虎听到动静,靠到车窗旁低声询问,“爷?”
陆寂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无事,退下吧。”
“是。”
姜予微余悸未消,胸口起伏不定。见他一直拽着自己,眼中寒霜密布,顿时“咯噔”了一下,勉强笑道:“爷,你怎么了?”
车内寂寂,压抑的气息仿佛能扼住人的咽喉,让姜予微原本就紧绷的弦又笼上一层阴霾。陆寂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如今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陆寂才有所动作。他扔掉手中的书卷,用力将她拉近了些坐在自己旁边的位置。然后拿来一块干净的帕子,一点点擦拭掉她手上的脏污。
血迹混杂着泥土早就干涸,想要完全擦掉没有那么容易,方才她自己已经试过了。不过若是用水的话,则是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陆寂像是在故意惩罚她一般,不仅没有用水,反而加重了力道。再柔软的帕子也抵不住他这样用力,才几下姜予微的掌心便泛起红来。
姜予微倒吸了口凉气,软声笑道:“这等小事就不劳烦爷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别动!”
陆寂轻呵了声,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姜予微这下可以确定他就是故意的,便也不再多言,咬牙忍着任由他擦拭。
明媚的阳光从窗户漏进车内,正好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琥珀色的眸子晶莹剔透,如同宝石。
陆寂剑眉微蹙,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姜予微的手上,仿佛在处理一桩要紧的公务。
足足擦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最后一点残留在指缝间的暗红色血迹也擦拭干净。
看到这只指若葱削,细白柔嫩的手又恢复到往日的模样,陆寂神色柔和下来,静静看了半晌。然后将弄脏的湖绸锦帕随意丢弃在地,若无其事的又靠回在蜜合色方枕上继续看书。
姜予微默默把手缩了回来,用宽大的袖子做遮掩按揉被他擦疼的地方。
方才陆寂拉她时力道也不小,手腕处也红肿了一大片,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她实在忍不住,也不知道突然抽的哪门子疯,悄摸背过身,狠狠在心里咒骂了几句。
以前她的好友沈绛辉有段时间十分苦恼,隔三差五的便要来找她吐一次苦水。原因是她母亲忽然性情大变,以前是个顶顶温婉贤良的人。
可那阵子好似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仅时常责骂她,稍有不如意的地方立即开始摔碟子摔碗,连沈绛辉的爹都未能幸免。
沈家人以为她娘是中了邪,去清泉山特意请了个法师回来,结果她娘连同法师一起赶了出去。
闹过好长一段时间后,她爹别无他法,只得去寻了一个大夫来。
大夫把过脉后说女子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她娘正是因为天癸衰竭所致躁动易怒,服了几贴药后便缓解了。
陆寂虽说是男子,但姜予微估摸他十有八九也是患有此病。不然平白无故的,谁会想他这样故意折腾人?
马车停在了同州客舍前,陆寂带着她下车,桑虎手提竹笼跟在两人身后。
裴仪和杏容早就候在一旁了,见他们下车,忙引着他们往客舍的后院走去。裴仪一边往前走一边向陆寂简明禀告此处的情况。
“爷,此处还算幽静,属下命人租了个小院,夜里您和夫人也能睡得安稳些。不过码头这几日没有北上的船只,正值锦市,船都在外面走货,需要再登上两日。”
同州客舍是淮阳城中最大的客舍,背靠广德门,离黄石矶码头只有一柱香的路程。客舍前人来人往,但后院却不喧嚣,颇有闹中取静之意。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租赁的小院前。陆寂应了声,径直往里面走去。
裴仪有些惊讶,忙招呼人进去伺候。自己则狐疑的看向桑虎,用眼神询问他是怎么回事。
桑虎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姜予微慢吞吞的落在后面,见陆寂进了屋内,缓步来到桑虎面前,客客气气道:“桑大哥,我有件事想要拜托给你。”
桑虎哪里敢受她这声“大哥”,连忙垂首说不敢,“夫人有事尽管吩咐。”
“这只朱鹭,不知你可否帮我带去城外人迹罕至的地方放生?”
桑虎看了眼竹笼中萎靡不振的鸟,以为她是在担心陆寂生气,所以才想要放生。于是婉言提醒道:“夫人若是喜欢,尽可养在身边当个乐子,爷向来不在意这些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