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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柏林的陌生人(33)CP+番外

作者: vallenno 阅读记录

布莱克在传记里自辨,“你得先有归属感,才能谈背叛,而我从未有过归属感。”也许安德烈会同意这句话,只是他们的反应不一样,布莱克选择背叛,安德烈选择退出。他至少还有选择,麻雀没有同样的运气。这是后来的事了,那段时间就像火车冲下悬崖一样,天旋地转,连重力都变得不可靠了。也许我不该喝刚才那杯威士忌的,我慢慢来,一件一件事说清楚,也许把窗开了吧,我亲爱的,来一点新鲜空气。

莫斯科后来声称,他们早就知道这场阴谋,但是决定“故意”让美国人挖进苏占区,以便灌输假情报。这是保全颜面的说法,莫斯科要不就彻底不相信中情局能打出这样一条隧道,所以坐着没动;要不就打算存下一个定时炸弹,必要时拿出来炸毁外交关系。克格勃甚至没有把隧道的存在告知驻柏林红军总司令,军官们自始至终在用那些被窃听的电话线来讨论武器库存,连队动向和讨人厌的上级,更为糟糕的是,他们甚至泄漏了外长莫洛托夫的行程。不管克格勃辩称自己袖子里藏着什么聪明诡计,都补救不了。

科里亚知道隧道的存在,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他如此笃定地认为莱纳是块“毒饵”,而且那么轻松就把莱纳转手送给“赫尔曼先生”,然后冷眼旁观后者追着海市蜃楼乱跑,始终没有说一个字。可以想象科里亚从中获得极大的满足感,他从来不喜欢这颗柏林新星,认为“赫尔曼”太年轻,太古怪,太羸弱,什么都比俄罗斯人差一个等级。克格勃和斯塔西是一对被政治绑到一起的伴侣,在公共场合牵着手,承诺永恒的爱情。私下里互相猜忌,充满嫉妒地保护自己的领地,提防对方趁深夜偷走东西。

想象一下“赫尔曼先生”的愤怒和羞辱,1956年4月21日深夜,克格勃“意外”挖出了美国人的隧道之后,这位斯塔西头子甚至没有得到通知。记者都已经像秃鹫一样向发掘现场俯冲了,他才被下属捶门的声音吵醒,匆匆上了一辆等在外面的伏尔加汽车,一路踩油门奔向苏占区边界。更尴尬的是,看守隧道入口的克格勃不认识这个穿着睡衣睡裤的奇怪男人,差点拔枪,最后是一脸得意的科里亚把“赫尔曼先生”领了进去,像个骄傲的导游一样向他展示美国人安装在隧道里的铁门,上面用俄语和德语写着“将军禁止进入”,句子的语法是错的。

根据守卫的回忆,这两个间谍头子在隧道里呆了十几分钟,出来的时候科里亚吹着口哨,而那个瘦长的东德人脸色比之前更苍白,棉睡裤裤腿浸透了泥水,冻得嘴唇发黑。科里亚把外套脱下来给他,但是被拒绝了。两人上了同一辆车离开,这时候东德警察已经安装好了带支架的射灯,把整片湿漉漉的泥地照得通亮。

——

在莱纳的世界里,4月21日是一个普通的星期六,和上一个没有什么区别。他很少买报纸,只是偶尔路过报摊的时候扫一眼头版大标题。隧道的闹剧还没来得及见报,即使莱纳留意了,也不会发现什么有趣的内容。

下一次和安德烈的会面在十二天之后,这个周六莱纳已经有了安排,他打算重新给小阳台的栏杆上一遍油漆。在此之前,他想先下楼去买碱水面包。刚走出通往大街的那扇门,门房拉开信箱上方的小窗口,叫住了他。

“沃格尔先生,刚才您的本杰明叔叔打电话来了。”

“本杰明叔叔”就是安德烈,他不得不用非加密电话沟通的时候,就会用这个代号,莱纳的新公寓里依然没有装电话,他不觉得有必要,实在需要打电话,可以到门房那里去。不过安德烈几乎从来不用这种方法找莱纳,电话总是意味着紧急状况。莱纳扶着大门,冲头发灰白的门房露出微笑:“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希望?”

“他说您的表妹从德累斯顿回来了,如果想一起吃晚饭,可以打电话给她。”

这是马上见面的信号,莱纳必须设法赶到“阁楼”。他向门房道谢,走了出去,在心里规划路线,手放在衣袋里,拨弄里面的硬币,试图缓解紧张。不能直奔电影院,这样只会引起斯塔西跟踪者的警觉,假如有的话。所以他继续向面包店走去,安静地排队,买了两个布雷结,一边吃一边过马路,走近书店,借助橱窗的大块玻璃观察身后。星期六早晨,人影稀疏,似乎没有人留意他,面包店前站着一个抽烟的男人。莱纳转身走向电车站的时候,那个叼着烟的人并没有跟来。安全起见,他还是换了两次车。

电影院没有开门,太早了。后门的钥匙藏在台阶和花盆的缝隙里,莱纳擦掉钥匙上的泥,打开门,走进静悄悄的影院。脚步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激起回声,楼梯间一片昏暗,电闸似乎关了,灯没有反应。莱纳摸着扶手走上去,按照约定的暗号敲了敲阁楼的铁门。

短暂的寂静。然后传来轻轻的摩擦声,门闩滑开,安德烈打开门,站到一边,示意他进去。情报官看起来一整夜没有睡,下巴养着两天份量的胡茬,眼睛似乎稍微凹陷下去,像一对被踩了一脚的沙坑,盛着长了苔藓的积水。他似乎想踱步,制止了自己,靠在写字台上,手指敲打着木头。

“我不能在这里待很久。”这是他的第一句话,“隧道被发现了。”

“隧道?”莱纳重复了一遍,“什么隧道?”

安德烈眨眨眼,好像这才意识到莱纳是谁,意识到他并不知道埋在雷达站下面的秘密,甚至不知道雷达站。“只是,”他开口,摇摇头,“算了,反正你很快就会在报纸上读到这件事的,不如我来告诉你。苏联人发现了我们在苏占区边界挖的隧道,我们用这条隧道来窃听红军的通讯。”安德烈看了一眼莱纳,试图露出微笑,不是非常成功,“还记得我问你要的地图吗?这就是我在——这曾经是我在柏林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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