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身为侯爷,有的是下人揣度上意。
于是,打去年起,板桥村突然开始多了许多税费名目,隔三岔五的,便有小吏拿着官印过来收钱收粮。
板桥村再怎么富庶,也只是普通老百姓,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
一来二去的,刘寡妇,也即是面前的妇人,她先撑不住了。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丈夫去年才因为打猎没了,她又还年轻,大伙也不敢太过明着帮忙,她一个人苦哈哈地拉扯着半大的孩子,还要应付如此多的税费,哪里付得起?故而每回只能委委屈屈地打个欠条。
没想到这帮人得寸进尺,竟然拿着这些欠条来要田地,刘寡妇就靠那几亩地过日子,哪里肯防守,殊不知这些人竟然要掳走她女儿,卖去那烟花之地……
秦徽若愣了下,看向那名半大孩子:“你是女娃?”
小孩抽了抽鼻子:“嗯。我娘生病了,我要去收菜卖菜,装男孩子比较方便。”
秦徽若仔细打量她,发现这孩子确实长得精巧,怪不得那帮狗东西要下手。她暗叹了口气,随口问:“几岁了?”
“十一岁了。”
刘寡妇啜泣:“求求姑娘大发慈悲,把我儿带走吧。”
秦徽若摇头:“倘若你说的是真的,那此事就不是你的错,这负债也算不到你头上……既然没负债,为何要卖掉亲生骨肉?”
刘寡妇搂住孩子,哭道:“我也不想,我就这么一个骨肉亲人了……”
秦徽若默然。
过了会儿,侍卫过来禀报——事情与妇人所说的差不离,只是,那些人并不是威远侯的家仆,只是下面一些小官吏阳奉阴违,试图讨好上峰,又见刘寡妇长得好,就打了点歪主意……
许是因为秦徽若身份金贵又未及笄,侍卫讲得有些隐晦。
秦徽若虽从未接触过这等事情,但两世阅历,让她很快反应过来,顿时皱眉,冷冷扫向那名六合帽中年人。
那位六合帽许是被威胁恐吓了一番,有些色厉内荏:“你们别嚣张,得罪侯爷,看你父母族人还如何收场!”
秦徽若懒得搭理,收回视线,蹙眉沉思。
退红看出她的不悦,小声问道:“姑娘,您打算管这事吗?”
“嗯。”秦徽若扫了眼后头,问,“带纸笔了吗?”
蕉月忙道:“带了带了,就等着姑娘看到山水美景要挥毫泼墨咧。”
秦徽若:“……”她哪有这般文雅,这小丫头对她是有什么误会吗?
仆妇搬来屋里的旧桌,蕉月铺开纸张,磨墨伺候。秦徽若沉思片刻,挽起衣袖,捏起毛笔,行云流水地写起此间事由。
待墨渍干透,蕉月将纸张叠好,封口,交给一名侍卫。
秦徽若:“劳烦这位大人将此信件送去给我大哥。”
侍卫领命:“是。”
秦徽若想了想:“顺带把这些人领回京里吧,可以暂时先扔到我外祖家。”顿了顿,“我再修书一封,你们一并送去给我外祖。”
“是。”
又是一番书写,完事后,秦徽若撂笔落袖,手腕动了动,恢复轻捏袖口的端庄姿态。
那刘寡妇母女一直紧张地看着她。
此刻见她写完,刘寡妇小心翼翼问了句:“姑娘,你贸然插手,家里会不会责备?”
秦徽若也不计较她这点小心思,只道:“放心,他们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们。”她歪了歪头,“倘若你说的话都是真的,这些时日他们多收的赋税银钱,或许也能给你们退回来。”
刘寡妇激动不已:“真的吗?若是真的,姑娘真是我们村的恩人!!”
“嗯。”秦徽若不再多话,道,“回去吧,这村里如今风声鹤唳的,还是别扰了大家的清净吧。”想来,进村时看到各种紧闭的门户,都是这些家伙导致的。
临走,她还留了话,说她暂时住在金山寺,倘若有事,可以上去找她。
然后,除了两名侍卫盯着被捆住的六合帽一众,等待其他侍卫过来增援,其他人护着秦徽若浩浩荡荡出了桥板村,返回金山寺……
这厢人才离开,刘寡妇家那半砖半泥的宅子后墙下,一道影子动了动。
下一瞬,那身影的主人猫着腰,飞快窜过后院,翻身离开。
一个时辰后,背着一竹篓鸡块的裴烈慢悠悠走出桥板村。
午后来时那关门闭户的情景已经不见了,桥板村仍然是昨天那个小孩满村乱窜、鸡飞狗跳的热闹模样。
裴烈抬头看向金山寺,忍不住想,那位小姑娘,还挺有正义感的嘛……
***
偷偷摸摸钻回舍院,裴烈将偷渡回来的鸡肉一一分出去,倒手赚入二百八十文,加上昨天的六十文,裴母裴婉婉下个月的饭钱是有着落了。
他高兴不已,值夜站岗的时候也放开了些,跟那几位ID眼熟的粉丝聊得很欢快,还被推荐了几个主播,打算有时间去看看,学习一下别人的直播模式,看看别人售卖的产品等等。
有人聊天,值班的时间便过得飞快。
待下了值,裴烈还慢悠悠取水回来,好生擦过脸、手才脱衣上床。彼时,隔壁床的队友已经鼾声震天了。
裴烈倒也习惯,倒头就睡。
却没睡踏实,还做梦了。
梦里,有片杏色宽袖飘飘荡荡,半掩半露地拢着柔白透骨的纤细葱指。那柔白细指总在面前晃,不是捻着月魄色披风,就是捏着竹枝狼毫。明媚的春光洒在指尖上,剔透如玉,粉甲如晕……
裴烈惊醒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
这具身体刚刚十八,正值血气方刚,夜里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