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耳畔听他问道:“倘若不再是乱世呢?先生不盼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么?”
*
窗外雨声簌簌,打在叶上,声音仿佛小了一些。
刘蝉又问门边的仆从道:“我等的客人还没来么?”
仆从应了一声,将转过身,却见院外急急跑来一人报道:“禀夫人,陶氏的车马已到了门外。”
刘蝉不由一笑,立刻站起身来,令人备伞去迎,膳房里备好的点心茶水也一并传来。
诸人领命而去。
刘蝉对镜,又了发髻与钗环。
白玉茶壶一上桌,门外便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见过夫人。”
两个妙龄少女缓步而入,朝刘蝉福身而拜。
一个穿着紫衣,一个穿着青衣。
刘蝉忙上前相迎:“快快请起,二位陶姑娘速速请起。”
紫衣姑娘轻声而笑,“夫人有所不知,这位妹妹……”她一指身侧的青衣姑娘,道,“是谢四娘,我家小妹今日身上不爽利,便是谢家妹妹陪我来的。”
刘蝉一怔,连忙拿眼细看谢四娘。
她今日请来的本是陶家二位姑娘,陶玉与陶蝶,万没料到陶蝶没来,谢四娘,谢宝华却来了。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谢宝华生得貌美,明眸皓齿,气质娴雅端庄,而陶玉则更为活泼可爱,一双圆圆的眼睛引人生怜。
刘蝉越看她们,越觉喜爱。
无论是谁,都比顾氏的女儿好得太多了。
刘蝉唇边的笑意愈深:“原来是谢家姑娘,谢先生如今身在康安,我尚未有幸得见,谢姑娘是何时来的康安?”
谢宝华抿唇一笑,徐徐答道:“胞兄送信予我,邀我南下康安,也是昨日将才来的。”而今日来见刘蝉,乃是伯父授意。
谢朗让她来此。
刘蝉连说了几声好,引二人入座,吃了茶点,过后又留了二人用晚膳。
她原本也想过将高宴邀来一同用膳。
她请了两个“小辈”来府中,其用心本就是路人皆知。
与顾氏婚事在即,她可顾不上体不体面了。
可若真要不加掩饰,在康安城中,定会被诸门耻笑。
是以,刘蝉按捺住今日便将高宴传来的冲动。等下一回,她再给二女下帖时,寻一个赏春花会的由头,倒是更妙。
她放下银筷,儿女也随即停箸。
刘蝉笑道:“我听说康安春日花会甚为壮观,不知今春何时会有花会?”
陶蝶笑答:“往年都是三月下旬,便在城中澜园。”
话音落下,谢宝华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刘蝉问道:“怎么了?”
谢宝华答道:“回夫人,我只是有些担忧罢了,阴雨连绵,我南下入城时便见关河涨水,城中潼河亦然,若是阴雨一直不绝,不知今春花会是否依然照旧?”
刘蝉听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雨总会停的,若是花会照旧,我盼着再见你们几面。”
谢宝华低应了一声。
落日过后,二人便要回陶府,细雨依旧淅淅沥沥,仆从执伞将二人送回了陶氏的马车。
谢宝华掀帘而入,又倚靠在窗畔,卷起竹帘,朝外张望。
马车经过一侧的窄巷,她忽见侧面打开,一人策马而出。
她眼睛不由瞪大,高檀!
道郡一别数年,她今日终于又见到了高檀!
谢宝华之所以,愿意来见刘蝉,一是伯父之令,二来她也想见高檀。
高檀少时拜在谢朗门下,被她无意间撞破。
她悄悄躲在树后,见过他几回以后,才晓得他叫高檀。
后来她才晓得,他原是高将军的儿子。
谢宝华抬眼,见他冒雨策马而去,不过片刻,身影便隐没于雨帘之后。
她想出声唤他,可又不敢出声唤他。
高檀要去何处?
谢朗不是让他一直留在康安么?
“你在瞧什么?”身侧的陶蝶忽然出声问道。
谢宝华卷下雨帘,敛了神色答道:“我只是在观雨,要是明日雨停就好了。”
*
雨没有停。
今岁的淘汛似乎比往年来得早,去得晚。
顾淼到达顺安时,已是半月有余,关河好几处堤岸都漫了上来。
花州不远了,可是邺城的急函没有来。
诚然,邺城外的北项人是在小打小闹,军情尚不紧急。
雨下得又急又大,道路泥泞不堪,她于是领着众人在顺安稍作休整,也容马匹休息一日。
她将回到大营便听人来报,赵若虚也来了顺安。
他刚到不久,还是一副落汤鸡的模样。
顾淼问道:“你怎么来了顺安,是从湖阳来的?”
赵若虚颔首,面露焦急道:“我本欲南下,可是关河涨水了现在往南的路走不通了,湪河一带也发了水患,往北也是不行了,我领了一队人,只好也在顺安停留,刚进城,便听说顾将军的队伍回来了。”
顾淼一听,连忙掀开帘帐,看了看外面乌漆漆的天空。
“你是说大雨一直下,我们便要困在顺安了?”
往北要经湪河,往南自是顺关河而下。
官道不是不能行,但雨中疾行,难上加难。
更何况,他们担忧的另有其事。
赵若虚面色沉重:“这是其一,其二,这雨下了大半个月,先前本就有雨,我一路行来,见到了不少游民也朝顺安步行而来,大多是饥民。”
顺安有驻军,自然有存粮。
接济百十饥民,自是可以应付,可是倘若是成百上千的居民,顺安一城如何接济?
水患可怕,可若有饥民染上时疾便更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