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顾淼仿佛才真正了悟了他的痛苦。
她听见了他的心跳,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有力。
原来如此。
皇权,血亲,恩与仇。
原来如此。
顾淼觉察到脸颊上的湿意,可她并不晓得自己究竟是不是落泪了。
“既然重来一回,你我自然不必勉强彼此,与其左右为难,两相痛苦,不如就此罢手,一别两宽。你想做皇帝也好,不做也罢,再也无须瞻前顾后。”
剧烈的头痛丝毫没有缓解,她的太阳穴依旧一抽一抽地跳动着。
她的双肩承受着他的重量。
“若是我爹负了你,害了你阿娘,你欲寻仇,自是天经地义。可是无论他怎么错了,他都是我的阿爹……”
“所以你又选择了顾闯……”高檀终于开口打断了她,他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你从来不会选择我,取舍之间,从来被舍下都是我。”
他的语调平淡,“从前我介怀此事,如今,我却已经想明白了。”她听到了他低沉的一声轻笑,“你便是不选我,那又如何?”
轻柔的吻落到了她的颊边,“只要你陪着我,便是不选我,我亦无所谓。”
顾淼嘴唇轻动,将要开口,唇齿再被缠绕。
他牢牢地固住了她的双肩。
顾淼双目刺痛,呜咽了一声,高檀的动作似是一顿。
“我的眼睛痛,高檀。”
他松开了她的双肩,顾淼低声又道,“真的高檀,我的眼睛很痛。”
他的气息终于离她远了一些。
顾淼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远了,她适才抬手一摸,摸到了脸上的眼泪。
郎中来得很快,为她施了针,见她疼痛不止,不得不喂了她一碗安睡的汤药。
朗中走后,顾淼终于昏昏欲睡。
高檀再未开口,可她晓得,他却并未离开。
入夜过后,夜凉如水。
烛山泊起伏的山峦在夜幕之下,如同一只蛰伏的兽。
小葛木领了一队人马,自北面折返,好不容易才寻到了烛山泊。
这里曾是顾氏将军的地盘。
他的人四处打探了一番,才晓得近来这座山易了主。
兴许正是当日闯入马堡的那一群强匪。
想到他们,小葛木恨得咬牙切齿。
当夜他们人多势众,马堡的人与马都折了大半。
小葛木侥幸逃脱,到了北处,愈想愈是不甘心,又觉古怪,他们与盗匪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突然发难。
仔细回想起来,那一群匪,倒不像匪,皆是武功不俗的武人。
兴许,他们早就与顾氏有勾结,因此夜袭了马堡,如今又堂而皇之地占据了烛山。
小葛木隐身山下树丛,仰头望去,隐约可见山巅的几星灯火。
左右的两只项獒也伸长了脖子,跃跃欲试。
它们肯定记得那个女人的气味。
小葛木侧身,朝四周埋伏的精锐抬了抬手。
今夜他们也要学着对方,如法炮制,来一次夜中突袭。
夜风缓缓吹拂,他们将要移动,树丛之后却传来了异样的响动。
小葛木一顿,连忙示意众人停驻脚步,再度埋伏暗中。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过小半刻,小葛木只见一队黑衣人与夜中疾行,径自朝烛山而去。
他们腰侧的长剑在月下犹泛冷光,他心中冷笑一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看来,这一伙人的仇家不少。
他只需耐心些,等到他们斗个两败俱伤,他便能轻易报仇。再掳了这些人回去,也好让老葛木瞧瞧他的本事。
第83章 夜奔
山寨的木门紧锁,顶端尖刀高耸。竖起的竹竿之上,白纸灯笼随风轻晃。
莹白的烛光在夜色中缓缓摇荡。
封顶的竹楼瞭望台可将寨门处的动静尽收眼底。
上山的一行人避过了寨门的石径,沿着周围的密林,朝山寨的后侧绕道而行。
这里曾经是顾氏的地盘。
他们熟悉此路,晓得山后另辟出的蹊径。沿着后山的方向,他们可以进入山寨。
顾闯自康安发来的信函,是让他们去寻顾远,倘若邺城没有,便去凉危去寻,到烛山泊去寻。
烛山泊前些时日遇到了盗匪。
寨中余众死的死,逃的逃,其中二人侥幸逃到了邺城以北,被巡逻的军士发现。
他们立即往康安发了急函,告予顾闯,并挪出兵卒,打算直取烛山,诛杀盗匪,夺回山寨。
可是顾闯却并未立刻回函。
邺城大营尚在等待,而刘琮是最先来烛山探听的先遣兵。
他眼下是副将,顾闯南下,并未带上他。
听闻顾闯进驻康安过后,刘琮心头不由愈发焦急,邺城再大,亦是偏僻边陲一城,而康安,新帝在康安登基,顾氏有从龙之功。
刘琮不能一直留在邺城,他急于建功,他要让顾闯对他青眼以待。
是以,即便没有等待顾闯的回信。
三日前,刘琮便带了一队精锐,北上烛山。
在烛山附近暗中观察了几日以后,他渐渐意识到了这一伙“强匪”的不寻常之处。
他们并不是“匪类”,他们不在周围的城镇干打家劫舍的勾当,反而深居简出。
寨门处戒备森严,守卫亦训练有素,他们是行武多年的武人。
这样的一群人忽然强占了烛山泊,实在令人起疑。
刘琮苦守了数日,终于下定决心在今夜动手。
山寨后缘的密林不见灯火,些微的月光被树叶遮挡,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刘琮按照记忆,找到了后山的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