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帘风(162)+番外
高檀的目光陌生地打量了她一小会儿,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又问:“你认识我?我又是何人?”
顾淼闻言,方才后知后觉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间,摸到了一片濡湿。
他的头摔破了。
顾淼用一只手试着扶住了他的后颈,问:“你能动么?你能起身吗?”
高檀瞄了一眼她的左臂,缓缓地转动了头颅,慢慢地坐了起来。
“多谢。”他的语调生疏而客套。
难道真的摔到了头,真的不认识人了?
顾淼思索片刻,问道:“你记得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么?你仔细想一想,你能回忆起来多少?”
高檀低头,似在端详自己的装扮,他在腰间摸索了一圈,似乎是在寻找有无身份印记的物件。
等了小半刻,他才低声道:“我确实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凝眉仔细地望了一眼顾淼:“我们是如何跌下山谷的?你与我是何干系?”
顾淼脑中灵光一闪,索性答道:“你我同是南人,碰巧跟随同一个商队北上,却被北项人追赶,不幸落下了山崖。我亦不知你是何名谁,只依稀听人唤你叫做高檀。”
高檀眉目沉沉,似在思考她话中的真假。
“高檀……”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他自己的名字,可是语调陌生。
难道真忘了?
顾淼将信将疑,却听他又问:“那你又唤作什么?”
顾淼随口答道:“李三。”
高檀眉心微皱,似是不信,却也没再追问。
他挣扎着站起来,右腿却如泥塑,有些僵硬。
“你的腿不能动?”顾淼低头细看,虽有皂靴遮掩,可依旧能瞧出他的脚踝有些不对。
高檀点了点头。
高檀的伤势仿佛比她重许多。
顾淼心头不由一沉,他们二人落到崖底,一时半会,肯定走不出去。
她抬头看了一眼,空中阴云。他们一定要在天黑前,先找到一处落脚处,好在,他们已经找到了水源处。
顾淼环顾四周,先走到破碎的车厢周围,找到了几支散落的铁箭和一柄短刀。
她的目力不错,眺望一周后,东面离浅溪较远处,似乎有一座破败的茅屋。
“我们先去那里。”她回身走到高檀身侧,“你可以撑住我的右肩而行。”
高檀怔愣一瞬,方才小心翼翼地,生疏地扶住了她的右肩。
“多谢。”
二人颇费了一些时日才走到那一处破败的茅屋前。
茅屋很有一些年头,屋顶早已被雨打风吹去,只留下斜斜的几捧荒草,石壁长满了青苔。
好在屋中并非寻常木质器具,而是有一处石桌与一方石台。
待到高檀在石台落座后,顾淼便开始缓缓地在茅屋四周转了几圈,寻找有无可用之物。
这一间茅屋,这些年来,似乎从未有人来过。
顾淼只找到几方破碎的陶罐,勉强可用。
回到屋中,她却见高檀已从石台下来。
他身上外罩的黑氅半解,露出其中染血的月白中衣。
乍然见到顾淼归来,他似是一惊,连忙披回黑氅,遮遮掩掩。
顾淼一愣,只得背过身去,道:“我去车中寻过了,没见到伤药,等你腿脚好一些了,或许能去浅溪边清洗一下伤口。”
她耳边又听到几声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响。
高檀答道:“伤口不大要紧,只是脚踝有些麻烦。这一两日不能走动。”
顾淼“嗯”了一声。立在原地片刻后,索性又捏了几支铁箭,出了茅屋。
陌生的“高檀”令她有些不知所措,不晓得该以何种面目,何种态度面对他。
她是“李三”,萍水相逢的“李三”,自然不能与之太过接近。
她捏着铁箭,缓缓走到溪边。
左臂虽绵软无力,但她的右臂无碍。
浅溪里的游鱼不多,顾淼静静等待了多时,方见几条黑鱼不疾不徐地游了过来。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眼疾手快地朝其中一条黑鱼用力掷去。
刹那溅起几朵雪白水花,箭头射中了鱼腹,顾淼立刻上前,弯腰一捞,将游鱼提了起来。
她在附近并没有发现任何可食用的浆果。
于是她便先提了鱼回到茅屋,高檀已经穿戴整齐,目光落到她手中的黑鱼上,复又移到了她垂下的左臂上。
他沉默了片刻,问道:“李姑娘,你的手无碍么?”
他口中的这一声“李姑娘”,令顾淼愣了愣,点头道:“倒无大碍,只是要想从这崖底出去,眼下尚还困难,须得好好将养多日。”
高檀便不再多言。
兴许是失了忆的缘故,他的眉目不似往日锐利,额前垂下几缕碎发,表情中隐约有些茫然无措。然而,他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漠然。
这个人定然不是她熟悉的高檀,顾淼心想,不免又好奇地多打量了他几眼。
此时此刻的高檀反倒有几分当初在湖阳初见时的模样。
高檀似有所觉,抬眼望来,与她的目光撞在一处。
顾淼立刻转开了眼,弯腰取了一方大一些的破陶罐,出门前去溪中取水。
待到她的脚步声远了。
高檀方才摸出腰中的白瓷小瓶,将其中的药丸抖落手心,仰头咽下。
第100章 种田
天边升起一轮旭日,几天几夜的厮杀过后,渡城俨然成了一座鬼城,静得可怕。
顾氏破了城,可顾氏大部军士死的死,伤的伤,不能算全然破了城,革铎领了北项人来守城,也大多死的死,伤的伤,也不能算全然守了城。
更为古怪的是,最先盘踞渡城的那一伙人在几天几夜之后,全然不知所踪,也不晓得是死了,还是伤了,或是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