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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帘风(46)+番外

顾淼勒马一转,朝马群的另一侧奔去。

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半块铁盾,护住了头面,在马群中挤出了一条小道。

箭矢若急雨,她勉力行至中央,终于见到了齐良。

不及多言,她猛然拽过缰绳,调转了马头,扬鞭挥向马臀,齐良脚下的白马扬蹄狂奔,朝反方向疾奔。

齐良回首,高声道:“顾淼!”

前方高家的骑兵已经又涌了上来。

顾淼抬眼再看,城楼之上的高恭,将手中铁箭正对上了她。

顾淼额角的冷汗混合雨水流了下来,她眨了眨,冰凉的眼帘贴着眼珠子,再睁眼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破空声响。

一枚巨大的铁箭,自她身后射向了城楼上的高恭。

顾淼一惊,扭头看去,却是高檀,仿佛从天而降,手挽贯日长弓,射向了高恭。

此枚铁箭力道非常,箭虽离弦而去,可弓弦仍然颤抖不已。

高檀。

雨声淹没了她的声音。

雨丝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的表情格外冷肃,眉眼锐利,薄唇紧抿,下巴弧线又冷又硬。

是了,她想起来了,先前,高檀让她先渡过关河,万不要回头。

可是她回来,为了救齐大人,她不得不回头。

高恭被铁箭射中了!

城门楼上顿时乱作了一团。

箭矢稍停。

眼前骑兵已至,顾淼横刀去挡,灵活地闪避到了马群之中,隔开了对面的攻势。

“顾淼。”

大雨之中,她似乎听见高檀唤了她一声。

她扭头看去,一个穿甲的兵士,不知何时,竟绕到了马群的后方,持剑而上。

他的马速快得不可思议。

剑光若雪,斑驳血迹染红了剑尖。

顾淼避无可避,电光火石间,她的马身,被一股蛮横的力道撞击,撞开了横亘在侧的马匹,顾淼的身形随之一晃。

长剑穿破肩甲下的雪襟,噗嗤一声闷响,穿透了皮肉。

她眼睁睁地看见,高檀斜挡在了她的身前,他的脸色慢慢地变白了。

一切既像是瞬息陡转,又宛如慢腾腾的雨缓缓地落了下来,寂然无声了片刻。

雨帘之后,大片的血色漫开,染红了他的前胸。

高檀!

顾淼骤然醒了过来。窗外的天光大亮。

她转了转眼珠,才见竹窗上的方格子被日光投在青砖上,一格又一格,宛如无子的棋局。

对,这里是湖阳,不是顺安。

她摸了摸额头,触手冰凉一片。

她出了冷汗。

顾淼深吸了一口气,加快的心跳缓慢平息。

她从来没有梦到过从前,兴许是昨日提到了顺安,她才忽而梦到了顺安旧事。

她晃了晃脑袋,走到院中,捧了冰凉的井水洗面。

冷水拂面,她深吸了一口气。

此一时,彼一时。

顺安再不是当初的顺安,她也不是原来的顾淼了。

洗漱罢,她从院后走到了屋前,只见竹舍前的榕树下,已然立着一个人影。

高檀。

乍然一见,她情不自禁地,与梦中人相较。

眼下的高檀,唇边挂着一抹浅笑,朝她拱手道:“远弟。”

全然不同,面貌相似,举止相仿,可全然不同。

顾淼不知为何,心头松了一口气。

“你寻我有事?”语气多了一两分戒备。

高檀神情未变,目光落在他浸湿的发梢上。

他记得,此处院后似有一处深井。

顾远面孔微白,衬得双眸愈发漆黑,如同两丸黑石浸在深潭中,耳畔的乌发浸湿,水珠顺着发梢一颗又一颗往下滴落,可是唇色却是殷红,犹似被水浸过般湿漉漉。

高檀恍然,移开了眼,徐徐答道:“昨日,未曾寻得时机给你,今日我便前来。”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了一个玲珑的白瓷瓶,约有半指大小。

顾淼皱眉:“这是何物?”

“解酒丸,只需一小粒,便可解酒。”

顾淼拒绝道:“我不要,我的酒喝得不多。”

高檀仿佛不觉冒犯,只好脾气地又道:“你若不需要,尽可赠予旁人。”

莫非是想讨好旁人?

顾淼心中冷笑,并不伸手去接,转而说:“还有别的事么?将军来了湖阳,我们每日都要去见他,若无别事,我得进屋收拾收拾。”

原以为高檀会知难而退,而他却是一笑:“如此甚好,我自与远弟同去,你有所不知,今日顾将军与将军兴致正好,商定在聚贤堂前,切磋武艺,将军知晓我师从于你,自与你一道而去。”

顾淼一愣,想不到阿爹还能有这兴致。

不过他与高恭惯来明争暗斗,此等良机,他确实不会放过。

此时已近巳时,顾淼只好速速更了衣,戴上兽骨扳指,选了角弓,随高檀往聚贤堂去。

日光遍洒,堂前围满了人,两面偌大的旌旗各立东西,迎风招展。

顾淼与高檀在此地分道扬镳。

她径自走到了东侧自己的旌旗之下,顾闯盘腿坐在旗杆下,面前是一方小几,而高恭坐在西侧的旗下,双方各据一角。

犹为古怪的是,高恭身后站了一旁穿黑衣的人,他们的脸上都带了节庆里才会戴的傩面。

五颜六色,神态各异,一字排开,诡异非常。

“这是何意?”顾淼低声问一侧的齐良。

齐良笑答道:“切磋比武,不论出身,高恭选的武人,都是高氏的武人,遮了面目,比武之时,便可无所顾忌。”

“无所顾忌?”

齐良解释道:“比武当是点到为止,只是孰优孰劣,尚需公平,我猜,对面的武人里,既有高家的公子,又有寻常的兵卒,遮面不识,皆着缁衣,才能不‘让贤’,不‘偏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