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帘风(58)+番外
“初六。”
顾淼侧目,却见高檀也朝她望来。
她心中一跳,莫非玉笄是高檀原本赠给她的贺礼?
不对,彼时的高檀又怎么会想到,要送她贺礼呢。
顾淼暗自摇头,决定再也不去想那一对玉笄了。
反正玉碎人消,她的玉碎了,顾淼也死了。
金乌几欲坠地。凉危城门将要落锁,往来商贩在门前排起了长队。
那个老者还在,自盘坐于夕阳的余晖里。
高檀莫名舒了一口气,缓步走到他面前,素绸之上一对玉笄隐隐流光。
他沉声道:“此对玉笄可否卖予我?”
老者抬头,唇角露出笑意道:“公子可有百金?”
高檀眉头一皱:“没有。”
老者又问:“若无百金,公子拿什么予老朽交换。”
高檀抿紧了唇,百金之物,他没有。
他垂眸看老者,貌似瘦骨嶙骨,可他武功不俗,虽已目盲,却能轻易制住高嬛。
他心念一动,抬手婆娑腰间软剑:“我只此一物,是雪溅细铁所制,伴我多时,如若不弃,先以此物作抵,待我有了百金,再与你交换。”
老者哈哈笑了两声:“老朽早听见了你的剑,倒是一柄好剑。可是口说无凭,我也活不了几年了,焉知能不能等到你的百金。”他抖了抖袖子,指点绸上的玉笄道,“不如,你求我,你好生求我,我便答应你。”
高檀垂下眼帘:“我从不求人。”
老者又是一声大笑:“当真?”
“当真。”
肖旗,是恩义之交。他欲折返湖阳,他亦然,同道者,相为眸,而高橫,是隐隐恫吓,高橫心生恐惧,唯恐自己独独死在邺城,他不过推波助澜而为。
老者默然数息,眨了眨白蒙蒙的眼睛,最终摊开双手道:“把剑予我。”
高檀取下剑,换来了一对黑白玉笄。
*
待到高檀回到住处时,已是夜阑人静。
他摸出袖中玉笄,于灯下细看,此刻方见,玉笄之上,有一鹤与一鹳。
鹳鹤之谊,知己之义。
高檀思索片刻,将白玉笄收入了桌上匣中,决定将黑玉笄赠予顾远。
白玉到底过于娟秀。
夜来风吹雨。
房中窗棂未合拢,被风吹开,落了一地碎雨。
朦朦胧胧,仿若是梦。
高檀见到了雨打蕉影,阔叶滚下晶莹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的脚前。
他方知,这真是一场梦。
凉危在北,何来蕉叶?
他足下是一双皂靴,可是鞋面金丝暗纹隐约流光。脚下踏过的朱玉阶明光可鉴人。
雨似乎停了。
他抬头一眼,却是缘于他立于丹墀。
青瓦之上,可听雨落,飞檐之下,瓦当刻印兽面,如龙,如凤。
这里亦非湖阳。
此处是何处?
高檀望见自己的脚步,跨过门沿,推开了眼前的雕花门。
厅中空空荡荡,他心中没来由地有些不快,仿佛此时此地,该有一道身影。
他轻车熟路地转过西侧的四扇屏风,春花,夏荷,秋月,与冬雪,历历在目。
两侧窗棂大敞,雨花洒了进来。
他皱着眉头,四下一望,方见月亮罩里坐着一个人影。
乌发坠在腰间,银朱色的裙摆落在椅下,她发顶半挽的发髻歇插了一柄白玉笄。
他好像认得那白玉笄。
高檀心中沉沉一落,耳中忽然嗡嗡作响,头痛欲裂。
他张了张嘴,想要唤她,可是她的名字仿佛就在耳边,但是不止的嗡鸣与晕眩令他忽而忘了她姓谁名何。
他扶住额头,强忍剧痛,欲朝前又行,他想走到她身后,让她转过头来,容他看她一眼。
他想,只须一眼,他便能想起来她究竟是谁。
可是,无论他如何朝前走,她的身影纹丝不动,坐在那里,他一步也不能再接近。
高檀头痛欲裂。
潇潇雨声落进耳朵里,犹若化作利锥,搅得他不得安宁。
这不过是一场梦!
高檀陡然睁开了眼,窗外雨声入耳,果然是一场梦。
涔涔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高檀翻身而起,合上了被风吹开的窗棂。
一夜再也无梦。
天光将明,顾淼便醒了过来,昨夜落了半夜春雨,她睡得并不踏实,恍惚像是做了一场怪梦,可醒来,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她洗漱停当后,便去寻齐良。
再过几日,他们便要往顺安城去了。
为防高恭突然变卦,他们自要带兵前往。
临近顺安的关隘,也要屯兵。到了顺安,交接亦颇费时日。
除此之外,顾淼找了顺安的舆图来看,留心记下了银矿与铁石的方位,到时便须想个法子,将此事告予顾闯。
顺安在南,关河坦荡,直面南面诸将。高恭将顺安让与顾闯,未必没存了这等险恶心思。
若能提前找到矿藏,多一分胜算,便多一分生机。
全身而退。
顾淼刚走到院外,抬眼只见齐良迎面而来。
他见到她,亦是一笑,拱手道:“这是要去靶场么?”
顾淼摇摇头,抱拳说:“齐大人,我正要去寻你。”
齐良温和道:“哦?所为何事?”
“自是顺安一行。”顾淼便问了几个辎重之事,齐良答完,却道:“你用过早膳了么?这几日我在城中找到了一间食铺,早市尤其热闹,不如结伴去尝尝?”
顾淼怔然片刻,齐良从前可从来不邀她去尝什么食铺,可转念一想,凉危的厨子皆是新任,大抵不如邺城里的老厨子,于是她点了点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