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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帘风(66)+番外

睁开眼睛,他却见到了顾闯。

不是顾远,而是顾闯。

顾闯看上去老了不少,两鬓微霜,但依旧是顾闯。

他左右一望,自己又回到了盘山,艳阳高照的盘山。

他捂住胸口,眼见自己吐出一口鲜血来。血滴溅在胸前的黑衣上。

暗纹丝线映射熠熠日光。

这不是他的衣衫,他想。

可是他分明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将军,是想谋逆?”

顾闯手中提着玉柄长剑,一步一步踏来,他的笑容狰狞:“陛下说笑了,微臣岂敢谋逆,陛下是圣明之君,天下早已归心,我顾氏,早该飞鸟尽,良弓藏。”

他的五脏六腑仿若搅作一团。

“将军何苦执迷不悟,朕许将军的,还不够么?”

陛下,朕?

高檀抬眼只见顾闯已剑指喉间。

“陛下心系百姓,新立铁官,又私访唐县,不料在山间,遇上邓氏余党埋伏,身首异处,臣等悲痛欲绝。”

高檀听他笑了一声,“我早该杀了你,今日定要杀了你。淼淼定然会伤心几日,不过,你放心,我定会再给她招良婿,贤婿,早晚,时日久了,她也能把你忘了。”

淼淼?

高檀只见自己张口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将军是在痴人说梦。”

第39章 盈盈

淼淼?渺渺?

顾渺渺?顾淼淼?

顾渺?

顾淼。

高檀忽觉胸中一痛,喉间尝到一股难耐的腥甜。

他的脸颊又是一痛,他仿佛听到了顾远的声音:“高檀,醒醒!”

大梦初醒。

高檀睁开眼睛,便见顾远的一张脸,发梢濡湿,他的两指停在他的脖侧,似乎是在探他的脉搏。

“你将才吐血了。”他的声音里听上去隐有担忧。

外面的雨依旧未停,天光黯淡。

顾远的半张脸庞隐在暗影中,可是一双眼睛,眸光澄澈,眉心微蹙,问他道:“你为何吐血了?是还伤在了别处?”他的目光移到了自己的右肩。

高檀顺势望去,右肩上的铁箭已被拔除,黑色的系带不紧不松地缠过了一圈。

是顾远。

高檀心中微动,抬眼却见,雨水顺着顾远鬓角的一缕碎发往下滚落,晶莹水珠落到了他殷红的唇边。

顾淼抹了抹颊边的雨渍,却见高檀默不作声,像在发呆。

她于是,只好又问了一遍:“你为何吐血了?是他们箭上有毒么?你晓得他们是什么来路么?”

高檀抬手摸到了右肩的伤处,钝痛,此地才是唐县,此刻方为真。

将才不过是一场怪梦,亦如当初那个雨夜,他做过的怪梦。

高檀敛了神色,轻呼一口气,说:“大概箭上确有毒剂,不过我此刻并无大碍,待到雨停,便可下山。”

古怪至极。

顾淼怀疑地打量他几眼,趁机又问:“你为何忽然跑来了唐县?”

高檀抬眼,却见暗影里,顾远的一双眼黑白分明,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

他极其专注地凝视着自己。

高檀兀自转开了眼,又将先前的说辞再说了一遍。

顾淼听得半信半疑,沉默了下来。一时之间,唯闻洞外的淋淋雨声。

顾淼起身,探头往外看,天边的阴云似乎将散。

雨就要停了。

顾远的头发依旧半湿,发梢犹有水滴。

乌发漆黑如缎,高檀忽而又想到了先前那一场怪梦。

想到了月亮罩里坐着的那一个人影。

乌发坠在腰间,半挽的发髻歇插了一柄白玉笄。

高檀胸中仿佛漫上无垠空茫,恍若渺渺茫茫,风吹帘动,每每回望,不见来影。

他不由自主地低声念诵了一遍梦里的名字:“顾……淼……”

雨帘盖住了细碎的声响,顾淼仿佛听见了高檀说话,转回头,却见他目光茫茫然,幽暗如深潭。

她胸中一落,忙问:“怎么了,你将才说了什么?”

高檀心中陡然一惊,怪梦一场,便如神鬼诡谈,岂可作了真。

他强压下胸中陌生的暗涌,凝神道:“我将才是问,远弟来了唐县,记名入册一事尚还顺利么?”

顾淼敷衍地“嗯”了一声,不愿多谈。

天黑之前,这一场大雨终于停了。

*

隔日,天朗气清,骄阳当空。

所幸,一行人追寻顺教徒时,都早奔下了山,虽遇到了泥流,但都全身以退,只是顺教众熟识地形,早早地择路而逃。

他们没有抓到人。

顾淼趁着晴日,避开坍泻的石坡,寻了山侧,骑快马又上盘山。大雨接连落了冲刷数日,却也因祸得福,山中的矿帽露了头。

他们找到铁石了!

消息一传回顺安,顾闯不禁大喜。

天助我也!

他立刻又增派人手,往唐县而去,而顾淼自没有再留在唐县的必要,动身折返回顺安。

因为,顾闯的“女儿”要从烛山启程了。

顾盈盈。

虽然是个假名字,可顾淼莫名觉得,顾闯取名字的时候,倒还用了几分真心。

顾闯说,他不用她的真名,是怕“假死”惹了晦气,换个名字,在阎王爷眼里头,死的就是旁人。

花厅之中,顾淼只听顾闯笑呵呵地同高宴说:“盈盈身子骨弱,自烛山来,且行且歇,年关定是赶不上了。贤侄,不如你早回湖阳,同你家人一道过年关。”

高宴笑了半声:“盈盈?是个好名字。劳烦将军挂心,只是小侄从未在顺安度过年关,听闻除夕夜,关河千灯熠熠,小侄心生向往,一直无缘得以一见,今岁倒是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