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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帘风(82)+番外

高檀一笑,拱了拱手。

他的态度温和有礼,白日里乍见他的惊愕,此时已看不见。

谢昭华心中稍定,伸手合上了门,转身却见高檀静立棋盘之前,默默端详他适才留下的残局。

谢昭华自觉赧颜:“此局是个死局……”话音未落,却见高檀挪动了一角白子。

他定睛一看,眼中愈亮,忙走到棋盘前:“师……高公子,可否与我对弈一局?”

高檀拔下发上白玉笄,拨亮了灯上烛芯,笑道:“好啊。”

棋盘之上,黑白两子复又移动,绝处逢生之局。

谢昭华全神贯注地与高檀对弈,耳边唯闻落子之音。

过了三刻,他手中的黑子便露出了颓然之势。

他捏着一颗黑子,迟迟不敢落子,不禁自言自语道:“方如棋盘,圆如棋子。动如棋生,静如棋死。”

高檀凝眉看他,忽问:“谢公子从前见过顾将军么?”

“嗯?”谢昭华一愣,不知他为何有次一问,顿了数息,方才答道,“从未,我先前从未离开过道郡,无缘得见将军。”

高檀低应一声,谢昭华终于落下了手中黑子。

落子无悔。

他紧张地望向高檀手中的白子。

不过转瞬,白子落地。

谢昭华忽地一怔,眼前棋局霍然明了,白子合围,如一柄快刀,斩断了棋中乱局。

他输了,饶是尚能周旋几时,最终,他也是输了。

谢昭华朗声而笑,拱手道:“是在下输了。”

*

子时过半,月至中天。

厅中诸人尚在豪饮,其中有人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可是顾闯尚还坐于上座,与谢朗对饮,众人不敢离席而去。

顾淼不愿饮酒,干坐了两个时辰后,实在坐不住了。

她的目光又望向谢朗,见他的面色依旧不改。

谢朗千杯不醉,顾闯断断不是他的对手。

她与其枯坐,不如归去。

因而,趁无人注意,顾淼快步绕到厅后,由侧门出了花厅,沿着后院的石道折返。

晚风一吹,吹散了她袍上沾染的酒气,她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走出不多远,四周悄然无声,饮宴的喧闹,隔了院墙,再听不见。

顾淼低叹一声,抬头望月,心中想到,康安,她竟然又回到了康安。

今时今日,高恭没有取下康安,反而是阿爹取下了康安。

前世,高恭取廉州,名义上是为高宴复仇,他足足带了十万人南下。顾闯彼时尚在花州,根本无法与之匹敌,是以,康安就此落入高恭之手。

然而,这只是其一。

康安城中,朱门氏族盘根错节,稍有不慎,高恭便是取了城,亦无大用。

其二,是谢朗帮了他。

如同此时无异,谢朗亲去康安,为高恭定下了城中人心。

若非潼南孔聚来得太快,倘若高恭再多一些时日经营康安,他未必做不成皇帝。

眼下……眼下,兴许亦然。

顾淼心中挣扎由来已久,进退两难。

阿爹想做皇帝,从来都想做皇帝。

可是他会是个好皇帝么?

顾淼不得不承认,谢朗曾经的谏语,句句为真。顾闯做不了好皇帝,可做枭雄,做不了明君,而高恭胸襟狭隘,手段龌龊,也做不了明君。

顾淼心中又叹了一口气。

“盈盈究竟有何心事?何故夜半在此叹气?”

顾淼悚然一惊,原来她适才竟不知不觉地叹出了声。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正斜靠于枝干之上。

高宴。

“你鬼鬼祟祟地坐在那里,做什么?”

高宴伤势不轻,不静卧养伤,竟还有气力登高爬树。

高宴笑了一声:“我在赏月啊,府中宴饮去不成了,莫非连孤月也不能赏了?”

顾淼不愿与他费口舌纠缠,抬脚便要走,却被高宴叫住:“不若上来一起赏月?”

“不必了。”

她脚下不停,却听高宴又道,“盈盈,我有话同你说。”

又是一声“盈盈”!

顾淼不禁四下一望,此刻夜中凄冷,不见旁人,可她心中还是恼怒不已。

高宴口口声声叫“盈盈”,分明是在威胁她。

顾淼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气,索性利落地爬上了枝头。

雪白月光穿透枝杈,照在她的脸上,也照亮了高宴的脸孔。

他面色犹白,目中含笑,问道:“如何?此处是不是观月的好地方?”

顾淼根本无心观月,只压低声道:“你以后不能再唤我盈盈。”

高宴挑眉,明知故问:“为何?”

顾淼沉下脸,高宴却是一笑,凑近了些,附耳道:“你不若仔细思量一番,倘若我娶了盈盈,此局便可解?”他的气息微凉,拂面而过,惊出了顾淼一身鸡皮疙瘩。

她忙退远了些:“你这话什么意思?”

“将军大才,一举取下康安,可是高恭便会就此罢休么?与此大动干戈,不若真以姻亲巩固双方盟约,从长计议。”

这个道,她当然晓得,但是……

顾淼拉长了脸,正欲说话,却听高宴低声又道:“而我,却也不是真要娶盈盈。”他的双眼暗沉如墨,唇角笑意愈深,“我呢,无心姻缘,盈盈呢,也无心嫁娶,如此一来,岂不正好,做一对假夫妻,既结了两姓联盟,往后又少了许多烦恼。”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便是你不想做盈盈,你也可以做‘顾远’,等到高氏哪一日没了,我的去留你便随意处置。”

高宴要娶她,做一对假夫妻?

顾淼思索片刻,将才被他一番话绕来绕去,险些绕了进去。